“天下未定,契丹多有犯兵,我一直关着三州军务,此时退下来,申王又是个不管事的,此三地必有所失。我如何能看着那些百姓被人抢掠,如何能看着将士们用性命保下的城池被他们夺了、烧了!”李嗣源提起战事,提起国仇家恨,便不觉热血沸腾,“再者,我若退下来,那些跟着我的人又该如何?存渥必定排挤他们,他们在战场上都丢了性命,总不能看着他们因我误了一生,误了一家子的命途。”
“你啊,放不下的事情太多。”蕊仪苦笑,并不深究,“我也不多劝你,毕竟不是你退一步,他就一定也会退一步,只能边走边看了。说说,你把鱼凤送到我这儿,她家里人该埋怨了吧。”
“也没个好去处安置她,还指望着你给她好亲事。”李嗣源笑道,半晌,淡然地道,“她比你细心,处事又果断,我总不放心你,把她送进来,我也算进了一份心。若是我当初争了,也许他面上过不去,就不娶你了。”
“如果你当初争了,你我也许已经身首异处了。”蕊仪叹道,当初是她想不开,别说他受了伤赶不来,就是他为了身家性命,弃了她,也怪不得他。他活在世上是要保境安民,做大事的,不能被她耽误了。
二人皆是默然,看看时辰,平都和李存勖也快回来了,蕊仪低声叮嘱道,“眼下虽没别的办法,但也不能不防,最少退路要想好了。假如有一天他又要动手,听我一句,切不可搏什么虚名,能走就走,隐身乡野总好过成了俎上之肉。”
远远地已望见了平都的身影,奇怪的是并不见李存勖,二人正诧异着,平都已笑着上前解释,“皇上被叫回贞观殿去了。”她左右看看二人,“娘娘只能对着我们二人了。”
见平都笑容恬静,想着许是跟她说通了些,李存勖不在,蕊仪觉着也没意思了,笑了笑告辞道,“宫里还有些事,也不能多陪你们了,你们夫妻就此好好说说话,本宫让他们好生伺候着。”
“我一来,娘娘就要走了,是我回来的不是时候。”平都笑了笑,竟不见丝毫恼怒之意,“要不我到后面转转,娘娘再和夫君说几句话?”
“不了,知道你们一切安好,本宫就安心了,你们且坐。”蕊仪特意吩咐萱娘留下服侍他们,自己回内殿去了。
平都仔细看着他的脸,非但没有更加陈郁,面色反而好了一些。难道蕊仪一番话没让他幡然醒悟么?她思索着问道,“娘娘都跟你说什么了?”
又是这般腔调,李嗣源皱眉看着她,不打算在此失仪,“再坐一会儿就回府,回府再说。”平都站在那儿不动,他禁不住又看了她一眼,“你做的太过了,你来回把玩那些珠子的时候,我就该想到。”
“我算是明白了,她不是劝你,是向你告状的。”平都自嘲地笑道,站在他身旁,压低了声音,远远看去甚是亲昵,“可这事儿从根儿上看,到底是皇上还不够喜欢她,舍得让她受冤枉。她这样品貌的人,可惜了,你就不觉得可惜么?今日是我,他日别人害了她,你又待如何?”
心头一冷,李嗣源自知他是阻止不了的,“自是好言相劝。”话越说越无力,“平都,别再闹了,更不要再说那些悖逆之言。这是为了你我好,也是为了你们曹侯府好。老侯爷养育你一场,你对他的儿子就宽容些吧。”
“你给我站住!”平都急切地唤道,他半点没有停下的意思,她只能跟上。临出丽春台时,她回头看了一眼,李存勖的忠心远远超出了她的意料,可行到如此地步,她已没有退路。也许只能在染了血之后,才能锤破这沉重的暮鼓。
染血……平都暗暗握紧了秀拳,下定了决心,要谁的血,她知道,而执刃之人这回定要是李存勖。她要细心布这一局,让李存勖自己拿起这利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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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就是三月里春暖花开的时候,人人换了春裳,天暖了,各宫里走动的也就多了,宫里热闹了不少。正巧最近宫里又发生了一件不得不议论,不得不走动的大事。
李继岌在军中越来越有作为,又正好是议婚的年纪,可惜他生母的事至今未有定论,行事便多有不便。日前李存勖发了话,打算将李继岌过继到宫中一位主位膝下。话一传出来,人人都道这位娘娘定是蕊仪无疑,她既得李存勖的心,又刚刚没了小皇子,正是需要安慰的时候。本没什么可质疑的,可这话传出后,竟又没了声响,弄得人们不得不走动、打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