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无风,红烛上的烛焰直直地向上燃着,暖暖的映着内殿里桃粉色的幔帐,让人忍不住有了困意。蕊仪放下手中针线,让人进来服侍梳洗,她一如往常地就寝,殿内不留一人,只留了值夜的在殿外廊子里。
待殿外脚步声消逝,蕊仪幽地睁开眼,披了件外裳,来到纱帐外小桌旁坐下。小桌上留着一盏宫灯,灯罩只两只拳头大,灯火幽暗,平日里只是为了起夜时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她就在这灯火下铺平了那张泛黄的信笺,抹了几遍又研了磨,提起笔好一会儿无法落下。
那些往来信件她在王府中时是见过的,无非是先问候几句,再嘱咐些圣贤之道,仿上一封不难,且定可以以假乱真。只是这字迹又该如何?对林家的记忆不多,就是事发那日的也只想起了只言片语,更不用说林康的笔记了。
这封信一定要写,而且丝毫不能耽搁。韩元暗室中的一番话若属实,韩家当年实属被逼无奈,那要置林家于死地的就是李存勖,而林康又恰恰是蒙冤被害,那李存勖也就成了害她林氏一门的元凶。
她不愿意相信,也无法相信。从回宫那夜她便心神不定,总在李存勖不留意的时候偷偷看他,他会是一个弑师的人么?她长在韩家这样的世家,自认是经得住事的,朝堂上、内宫里的阴谋诡计使一些人成了刀下冤鬼并不全然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甚至只要施计者有其心志,存的并非单纯的害人之心,不伤及无辜,也说不准是件好事。
假若林家真是做了有碍一统天下之宏图大业之事,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存勖如此做也并非就是全然的错。她重重地叹了一声,可是林康一介文臣,又不曾结党勾连外臣,身家性命和富贵荣宠都只系在他和老晋王身上,如何能碍着了他。何况犹记得梦中林夫人曾说过,林康没有儿子,心里头一早将他当了儿子看待,又如何能害他。
手中的轻巧羊毫仿佛有千钧重,这封信或是说宴请名单中林康的名字就是试金石,蕊仪暂且放下笔,努力地回想着,试图从那些飘零的记忆中找出一星半点的头绪。
是了,她身子一颤,林家的笔体她幼时定然学过。那时她刚到韩家,韩元考校他们兄妹几个的功课,曾皱着眉看着她的字,让她改临别家笔体。如所料不错,那时所写的就是林康所传了。
在旁的纸张上写了几个,她暗暗点了点头,着手在那泛黄的信笺上写了起来。落成后,她上下看了看,小心翼翼地折好,放在了枕下。两三日内,这些令她无法安枕的一切都将迎刃而解,她要等的只是时机成熟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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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蕊仪起身梳洗之后就领了人去了瑶光殿,在殿前候了半个时辰,梓娇才召她们进去。梓娇一袭凤袍,看着她慵懒自得,让人奉上茶点,笑道,“她打算什么时候把帖子送过来?还得让皇上过目,得早些送来。”
“只要把那些信件拿过去,还不是一个晚上的事。皇后若是不放心,就叫个人去看着。”蕊仪笑道。
梓娇点头,看向蕴溪,“别人去我不放心,蕴溪,你这就去集仙殿,等德妃的帖子写好了,立刻带回来。”
“蕴溪姑娘去恐怕不好,皇后请听臣妾一言。”蕊仪上前去,接过宫女手中的帕子,为梓娇擦手,“皇后让蕴溪姑娘去,别人见了只会觉得皇后不放心德妃姐姐,甚至有意为难她,谁会知道皇后心里想的只是皇上的差事?不如派个不起眼的,只要用心办事,出不了错。”
梓娇想了想,抬眸笑看着她,“你心里既然有人选了,不妨说出来。”
“现成的人选就摆在眼前,不就是福儿么?她原本就是德妃身边的人,能再到旧主子面前听一次差,是她的福分。她知道德妃姐姐的喜好,服侍得自然比别人好,旁人看了只会说娘娘体恤德妃姐姐。”蕊仪明眸一转,轻轻一笑,“姐姐见去的是自己人,也能放心,差事也能办得更好,不是么?”
“是啊,我怎么没想到。”梓娇脸上乐开了花,立刻吩咐蕴溪,“立刻传本宫懿旨,福儿到集仙殿听差,明日回来复命。”
“可是……”蕊仪面上有些为难,趁着蕴溪没出殿门,赶忙道,“不如让福儿把那些信件一块儿带去,省得到时又生出借口来。”
“这……恐怕还得问问赵喜义。”梓娇本想着赵喜义很会见人下菜碟,敏舒正是落魄,去了难免要受一顿气,哪里肯就此放过良机。可一想到敏舒可能借故拖延,也只能作罢,“你带着福儿一块儿去找赵喜义问问,再叮嘱他几句,省得他一回头就告诉了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