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他既不想损了功臣的颜面,又不能收回圣旨,蕊仪看了看他眼色,即使不愿,也不得不道,“皇上赐婚的旨意想必外面也传得不甚详细,左右都是要赐婚韩家,不妨将蕴溪赐予臣妾的二哥。二哥尚无妻妾,纵是不做正室,也与之相差无几了。”
“韩靖远跟你说了什么?”李存勖了然,笑了笑,“这倒是个主意,想必不会再有闲言闲语。”
“二哥对皇上一片忠心,何况这门亲事本来就是臣妾姐妹俩没有考虑周全。”蕊仪谦逊地道,如此只是委屈了韩靖远,大概日后也会委屈了蕴溪。
“可韩靖烈那儿……”李存勖又怕韩靖烈陡然被撤了婚约,惹出事来,“朕再给他赐一门亲就是了,你替朕张罗个人选。”
蕴溪是皇后的贴身侍女,那这人选也应与之相当,确不是个容易办的。蕊仪想着先应付过去,就点了头,“臣妾留意就是了。”她声音放轻了些,“皇上今天还回饮羽殿么?”
“在你这儿。”李存勖笑开了怀,也不理会别的,揽了她就往殿内走。
刹那间,蕊仪有了种如释重负之感,李存勖的疑心至少暂时淡了下去。可是她也忽然发觉再也没有那份期待与暖意,也许她并不如前所想的那般适应了争斗与猜疑。不足短短两年光景,她的心已经老了。
傍晚,韩府众人接了旨,心思各异。韩靖远神色平淡地和韩元说了几句,吩咐人收拾院落。韩元长长地叹了口气,想着是梓娇身边的人,以后少不得要防着她走通消息,把府里的事通过梓娇告诉了郭崇韬。
韩靖烈则是一脸地愤愤不平,因为旨意里根本没有提到他。他气冲冲地去了韩元书房,也不管什么礼数,拍着桌案就道,“三妹明明请皇上为我赐婚,一准头就变成二哥的了,分明就是二妹说了我的不好,劝皇上改了主意。”
“胡说什么?皇上自有定夺,且是贵妃能够决定的。我知你与贵妃不和,这种话不必再说了。”韩元沉声警告着,话毕不由得咳了几声。
韩靖烈冷冷地哼了一声,说话阴阳怪气的,“父亲也不必瞒我,她根本不是我的亲妹妹,并不姓韩,怎会跟我一条心。”
“哪里听来的胡话!”韩元瞠目结舌地看着他,抬手就想拿书卷砸他,“她如何就不是你的亲妹妹了?”
韩靖烈往旁边的椅子上一座,嘴角一抽,“父亲,别把自己气着,不就是听父亲亲口说的?”
“你这个孽子,你听到什么了?她的身世如何,还轮不到你说话。你要是敢说出去半个字,我……要了你这孽子的命!”韩元浑身颤抖,硬是拿不起那书卷、砚台。
“别急别急,我不想知道她的亲生父母是谁。”韩靖烈嘴上这么说,却觉得实在要探究一番,看韩元的样子,蕊仪的身世势必是不能外传的,“总之,她不姓韩,就不会跟咱们一条心。趁早帮着三妹登上后位,别再寄望她这外姓人。”
“你这个孽子,孽子……”韩元气得一口气上不来,推落了案上文房四宝,外面的管家、小厮连忙进来,又是嚷嚷着请郎中,又连忙把韩夫人请了过来。
韩夫人见状少不得呵斥韩靖烈一番,韩靖远赶来,把弟弟架了出去。韩夫人服侍着韩元用了丹药,叹了一声道,“靖烈说了什么,他一向荒唐惯了,竟值得生这么大的气?”
“他知道了蕊仪并非我们的亲骨肉,好在旁的他并不知晓。”韩元缓过气来,靠在床上,目中有泪光,“好好的一个女儿,养育了九年光景,竟要看着他们反目。方才靖烈说,蕊仪不姓韩,不会和咱们一条心,你听听,他说的这是什么话?”
收起了药,韩夫人在他身旁坐下,踌躇着看了他好几次,良久才为难地开口,“你说蕊仪要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她真的能念着这九年,而忘了她的亲生父母么?她真的不会怪我们么?”她跪在了脚榻上,“我知道你疼蕊仪,这都是应该的,可是靖远、靖烈还有蕊瑶,他们也是你的亲骨肉啊。”
韩元愣住了,张着嘴半天没有闭上。过了不知多久,外面夜色渐浓,两滴老泪从两边眼角滑落。但凡是个良善之人,想必都不会饶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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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暖帐里,李存勖轻搂着蕊仪,听着外面太监的声音,不耐烦地吩咐了几句。蕊仪醒来,轻轻推开他,“皇上若为臣妾荒废了朝政,臣妾万死难辞其咎,臣妾这就服侍皇上更衣。”说罢起身整好了衣裳,“赵公公,皇上起了。”
宫人鱼贯而入,亲手服侍他更衣,蕊仪自己也换了衣裳,把青丝随意梳理了几下,行蹲礼道,“臣妾恭送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