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不问即墨的事情,我也不知道这个世界还有一个叫琉璃岛的地方,好像从遇到他的那天起就已经注定要和他一直这么走下去。一行人穿过长长的走廊就看到了一座小小的宫殿,门前水池里立着一块大大的石碑,用剑刻着一个大大的殇字,两边是大大的干净的池塘。我没有看见我生命里染血的红梅,我想,这无止境的白色才是最美好的。即墨回后头看着我说:梓雅,到了。我突然想起了母亲的刺绣,那个安宁的世界,是不是也有着母亲的梦想。
我住在暖雪阁,整个山庄唯一的一座青石板的房子里,隔着正殿相当长的距离,花半个时辰走过长长的卵石路才能到即墨住的地方。梨树环绕,只是正是枯萎的季节,树干孤零零的伸向天际,房子前面有一个大大的花圃,即墨说:“梓雅,你可以在这里种上任何你想种的花,都会开的。”
我点点头,笑容温和。
这座房子有着沉寂的窗户和安静的庭院,,是一种沉寂而安定的色彩,第一次看到这个房子时我就不愿意挪动脚步,即墨说:那你以后就住在这里吧。
来到暖雪阁的大部分时间我都是独自一人,我看着这个不同于江南的岛,那花花草草不会不合时宜但仍然唐突的生长着,给我温暖的假象,这里的一切明显而直接。我感恩于这日复一日的宁静与美好,心里的某些东西开始沉淀,透出苍老的色泽。
书宣是即墨安排给我的婢女,十五岁,很乖巧的样子,在我心情好的时候会甜甜的叫我姐姐,在我沉默的时候会安静的干活,从来不会过问我什么,像极了清卓,我从来都不敢多看一眼书宣,我害怕在不同的面孔下有着相同的灵魂,我更怕有着浊劣于前者的灵魂。我就这样在这种毫无侵犯的生活中度过一天又一天,暖雪阁的后面有有座小山,绕过山顶可以看见一片大大的草原,像北疆的风光,在冬天来的时候,是一望无际的白,听书宣说,到了春夏的季节,会有很多小孩在那里放羊。玩耍,也会有小兔子在草原上跑来跑去,于是我开始期待那个温暖的季节。
即墨有时候十天半个月都不会过来,我会坐在山坡上看着雪下了又融化然后再下,或者透过大大的草原看着太阳慢慢移过天际,我时常都会忘了时间,在天边透出红色的光晕的时候,我总是会想,这到底是初升的朝阳还是即将落下去的夕阳,书宣会拿着颜色明丽的披风等在山坡下,然后在我下来的时候披在我身上带我回到暖雪阁。
日子就是这样如流水划过,我在一个个或苍茫或明丽的日子里等着日升月落,我已经开始想不起来很多事情,觉得自己就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难过的梦,现在,梦醒了,我也就不再悲伤了。
即墨有空的时候会跑到山坡来陪我,我们坐着,看着远方,很长的时间都会不说话。我喜欢在即墨不注意的时候看着他的侧脸发呆,眼神安定笑容安静,看着他,就觉得整个宇宙都在自己的眼前,一切美好得像一幅画。偶尔的,即墨会回过头对着我笑,我看着自己在他的瞳孔里荡漾来荡漾去,然后变成小小的样子,一动不动。
春天来了,琉璃岛的春天比江南的春天要干脆,似乎只是一夜之间,积雪就融化了,然后蓊蓊郁郁的长出各种各样的小花,布满整个岛,在海水里倒映着,我重复的听着海浪敲打礁石的声音,从来都睡得深沉。梨花开了,蓊蓊郁郁的掩盖了整个暖雪阁,风吹过的时候,花瓣纷飞,我喜欢一个人走过长长的时光去到即墨的住所,然后隔着遥远的距离看着他一个人,再一个人独自走回来。他的身边永远只有安静的仆人或婢女,我在以后的一段时间里自私的看着即墨的寂寞,心里却没有来由的开心,我想,即墨终究是我的,他带我到一个安定的地方,然后牵着彼此的手,慢慢老去。
即墨在一个温暖的午后给暖雪阁移来了很多花,我站在门口看着它们姹紫嫣红的盛开着,很多时候突然就没了情绪。书宣有时候会陪着我在暖雪阁后面的草坪上走,看着小孩子玩乐的样子,就像一个世外桃源,孩子们快乐的过活,我有时候会觉得,时间就是一把锁,锁住很多不同的过往,从此不想提起就真的不用提起。
听书宣说,这是即墨的家,这里的小孩都是即墨带回来的流浪儿童。书宣说这个的时候,表情温和,目光遥远。书宣从来不会叫即墨王,只是安静的叫着公子,我想,王是一个太寂寞的字,只是一下子就把我们隔在千山万水之外,我看着眼前的小孩子,也许即墨只是觉得我也是无家可归的流浪小孩中的一个吧,只是,我还是愿意,不管多远。
春天越来越明显,草坪上开满了花,蒲公英随着风飞向远方,我的心情也变得越来越明朗,书宣不跟着我的时候,我会在草坪上跳舞,一直跳到跳不动了,我就会坐在草地上看着小孩子和小动物在我周围欢笑,我开始很温暖的想念清卓,想念她的舞蹈和她最后的微笑,还有她划过千山万水的沉默。
而在我的沉寂与安宁中,清儿也慢慢长大,学会了叫娘亲,叫爹爹,每当清儿叫即墨爹爹的时候,他的眼神总是飘忽不定,而我听到清儿奶声奶气的叫我娘亲的时候,我明白,我多半的开心与幸福都与此有关。
我从来不知道在这个世界,在琉璃岛的安静岁月里,一直有一个女人,会让我看到我一直不曾触动的人生,而她,是高高在上的丞相侄女,莫荪伊。
莫荪伊出现在面前的时候,我正一个人走在开满鲜花的草坪上,当时,我远远的看着书宣走过来,然后我就微笑着说:“书宣,快过来,蒲公英要飞起来了。”
然后我的脸就硬生生的疼了起来,我抬头看着眼前的女子,美艳,我想出这两个词的时候,书宣已经挡在我的前面替我挨下了另一个耳光,书宣安静的站着,脸上红红的,表情倔强,她看着眼前的女子说:“莫姑娘,请你离开,暖雪阁不是你该来的。”
女子飞起一脚,我抱着书宣跳开,那女子越发怒气来了:“你还敢躲。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告诉你,我莫荪伊要的东西谁也别想抢走,也抢不走。书宣,平时看你就在我面前傲着,今天换主人了,飞上天了吧,我告诉你,我莫荪伊今天在这里正式通知你,这暖雪阁是要有人住的,识相的早点滚出去,最好是滚出无殇国,从哪来回哪去。”
莫荪伊说这些的时候,我看着书宣的脸,轻声问:“疼不疼?”
书宣摇了摇头,可是眼睛红红的。
我靠近莫荪伊,说:“是你的抢不走,竟然你这样肯定那东西是你的,又何必让我们看笑话。”
莫荪伊的脸白一阵红一阵,我抬手说:“请你离开。”
然后我牵着书宣离开了。
我听见莫荪伊在我们背后声嘶力竭的咆哮:“不过是一个来路不明的浪荡女子,就算你生下那孽种又如何,就凭着你那张脸,你在这无殇国也待不长。”
回到暖雪阁我问书宣:“她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