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什么样的故事,放下太久,就很难记起来了,这些天,我一直回忆着过去的种种,那份安宁和沉寂仿佛永远不会过去的冬天,厚重的延绵在生命中,我知道,清卓是爱子桑的,那些在生命中跳跃过的红颜执着,到最后只剩下没有办法解答的沉默,我想,没有子桑,我和清卓的快乐与悲伤就都是不纯粹、不彻底的,我们过去十几年的生活就是笼罩在那些懵懂的哀愁里,走不出来也回不到过去,所以,我还是感激子桑,让我和清卓有血有肉的活过一场。
即墨走了,也许是在我回到忘忧湖的那个夜里,也许是在我回来的路上,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看见他了,心里,竟觉得对他满是感激,这样的理解和选择,对我而言,已经很完美了。
梓谷的风霜变得柔和了许多,清卓终于从我的生命中独立出去,我不再是她放不下的妹妹,而她终究成了我心中没有办法再去提及的想念,过去的种种真的如过眼云烟,清卓的死或许对她来说是一种解脱,当心中的最后一滴鲜血落入泥土,我们也便没有存在的理由了。今天的阳光很灿烂,我站在梓谷的山顶,看着覆盖着山峦的白雪正在一点点融化,阳光照在洁白的雪地上,明晃晃的,闪动着灵动的光。我仿佛看见子桑站在阁楼上,白色的衣服展开在风里,像极了一只仙鹤,亭亭玉立。没有这样的故事,又怎么能使这个欢乐的少年终于镀上了青春年华的金边?
清卓的坟头白雪皑皑,我看着,心想,等到春天来了,这里又会有了生命新生的迹象,我抚开清卓坟头的一片雪,青青的小草已经开始露出黄青的小芽,我知道,清卓,春天来了。
我挨着清卓的墓碑坐着,爹爹远远的走来,蹲在地上拉着我的手:“梓雅,要好好练习武功,以后就可以保护自己。”
我看着另一个自己搂着爹爹说:“爹爹,梓雅一定会好好努力,以后好好保护爹爹和娘亲还有清卓、婆婆。”
爹爹抱起我回家,我看到夕阳在天边幻化出如血的红色,整个竹林都缠绕在这迷离的世界里,我趴在爹爹的臂弯里,睡得很沉,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爹爹的脚步声安稳而坚定,仿佛跟着他,就可以无忧无虑的走过所有的时光。
醒过来的时候,太阳温和的照在床上,我爬起来,走到阁楼,看着空旷的草地上斑驳的出现星星点点的浅绿,即墨黑色的背影被阳光镀上了一层金边,他应着朝阳,在草地上舞动着,剑锋所及,全是白茫茫的一片,他还是没有发现我,我不曾想,即墨的武功已经到了如此出神入化的地步,只是我们往前走的时候总是身不由己的错开,人生太多的迫不得已,也许我本就不应该动了那些去寻找的念头,如果一直安静的坐着,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坐看天际云卷云舒,也许,我们受的伤害会少一点。
我一步步走下阁楼,即墨终于发现了我,回过头,站在太阳底下对我温柔的笑着,和煦温暖,我看着他,觉得说不出来的陌生,这些年,他不停的在我的眼前变换角色,我却不知道何时是真何时是假,我甚至已经不愿意再去相信了,其实远远的看着未必不好,不去思量那么多,就真的不一样了,或许那样才能看到生活中些许的美好。
我转过身回到房间,即墨在门外敲了敲门,我始终没有回答,即墨说:“梓雅,有些痛短不了,可是缘分只有那么长。”
我知道,为着那些短短的相聚,才如此心机的去挽留去挣扎,到最后,也不过时为痛苦留下些玛法罢了,透过窗户,看着即墨的身影,模糊一片,如今这茫茫的人世间,就只有我和他是最近的,却也是最远的,我不知道沈秋什么时候回来,会不会到梓谷来找我们,我甚至在想,沈秋还有没有机会回来看一眼清卓的坟,为她留下爱恋的泪水。
窗外的即墨始终是静静的站着,时间仿佛静止了,我和他站在长河的两岸,彼此看不见,波涛汹涌。
我心里的疑虑已经太多太多,我想起了母亲,想起了她悲伤的笑容,我对于她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存在呢,清卓呢,是她的耻辱、失败,我始终不相信我的父亲竟是这样的人,在我面前向我母亲举起了胜利的旗子,清卓,是你让我的母亲如此悲伤却让我得到了快乐吗,母亲,让你不快乐的竟是我,你的生疏,或许可以理解了,没有当年的我那一句话,在以后漫长的岁月里,你就不必日复一日面对着你的伤痛。
我恨父亲的残忍,更恨我的无知。
我的脑海突然闪过子桑留给我的一句话,清卓是他的妹妹,那么,子桑竟也是我的哥哥么?子桑留给清卓的金钗已经不知道流落何方,当年凤姑说过,我被人救走的时候,钗也交给就走我的人了,当初以为是即墨,后来却是沈秋,只是最后却一直没有再提起,如此想来,这钗当是在沈秋的手上了,还有那晚,我在窗外听到的清卓和沈秋的对话,如此说来,沈秋应该是知道清卓要自杀的吗,那为什么他不阻止他,还有宝宝,清卓对我说过,宝宝没有了,这样想来竟是生下来了吗,那么为什么要瞒着我?清卓的那句“我已经没有办法再继续保护你了”始终盘旋在我的脑海里,还有即墨面对清卓时那悲伤的眼神,我突然意识到,当初沈秋说即墨必须把这场戏演完的时候,或者就是我离真相最近的时候,只是我一直软弱的找借口退让,若我早些明白,或许不至于此。
我打开门,迎上即墨的目光,他的眼里满是悲伤和担忧,我虚弱的笑了笑:“到阁楼上去坐坐吧。”
即墨跟在我的身后,我始终想不出一句话来作为开头,我想用一种把我们的伤害降到最低的方式,可是,已经通道骨髓的痛,再怎样避免也是免不了的。
我端起石桌上早已经空了的茶杯,看着杯底,如此我才能不看即墨的眼睛:“即墨,沈秋,去哪里了,你想得出来吗?”
眼睛的余光中,即墨摇了摇头,我说:“我想回他家一趟,也许他已经回去了,只是没看见我们留下的记号,清卓,应该是在等着他的。”
即墨站起来,走到栏杆,背对着我,说:“梓雅,这是他的事,我们可不可以不去过问,如果他对清卓有感情他一定会来的,如果没有,来了,也只是让清卓不得安息。”
即墨的语气尽可能的平静,可我还是听出了他的悲愤,我摇了摇头:“也许,清卓爱的也不是他。”
即墨回过头看着我,眼神里满是考究,我笑了笑,说:“我们总是站在离答案最近的地方的时候学着忽略,而当我们终于找不出所以的时候才会去寻找所谓的答案,你说这样会不会很好笑。”
“梓雅,很多事情的答案或者我们根本没有办法去承受,所以我们才会让心爱之人尽可能的避免,如此才能不受伤害。”
“真的不会被伤害吗,真的能避免吗,你们又怎么知道,你们想保护的人没有受到伤害。”
即墨走过来,抱着我的头声音在我头顶想起:“梓雅,我是那么想要保护你,可是这过程是免不了伤害的,你我都不是一般的人,注定有我们不得不去面对的现实,可是,梓雅,这十几年来,你究竟知道什么是现实吗?”
我突然觉得哑口无言,现实,对我而言,是一个比未来还要虚幻的词,我想,我们真的不是一般的人,每个个体的存在,本身就是不一般的,而能够像我们这样活着走过这些年的人,终究也是不一般的。
我推开即墨,轻声说:“我们,不要再这样自欺欺人了好不好,即使以后的日子我都必须要一个人过,此时此刻,我依旧不希望你因为同情我而说些让我心思跳跃的话,即墨,我们需要的从来不是同情也不是恩情,这两种,你给了,可我承受不起。”
即墨看着我,没有说话,我知道,他是理解我在说什么的,那怕过去的那么多日子他都不理解,那么今天这段话,他必然是理解的。
过了很久,即墨说:“那么,接下来,你是不是想要找沈秋?”
我点点头,心想,我必须回去一趟,将清卓的孩子接回来,然后沈秋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即墨看着我,问:“你真的做好了面对一切的准备吗,有些东西或者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你现在去追,或者只是伤人自伤,你明白吗?”
我站起来,迎上即墨的目光,笑着说:“我的人生,不管我逃的多远,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爹爹和娘亲走了,婆婆走了,子桑走了,现在清卓也走了很久了,你觉得,我逃过了吗,我又避免了些什么?竟然我的人生已经破败至此,我为什么还要逃,剩下我一个人又可以逃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