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宣看了看我:“莫丞相的女儿。”
我笑了笑:“然后呢?”
书宣不肯再看我,我从她逃避的眼睛里已经知道了,我说:“她是即墨的妻子还是即将成为妻子?”
书宣看着我,拉着我说:“姐姐,你不该想这些的,公子要娶谁是由他自己说了算的,他的心思你还不知道么,你应该相信他的。”
我笑了笑,是啊,我是应该明白的,很久很久以前我就知道,我能遇到他,他能懂我,就已经是这个世界太多人遇不到的荣耀,我还求什么呢,我本是江南烟雨中的浮萍,来来去去,寄居在飘零的世界里,现在好不容易看到了远方的宁静,我还要求什么,我什么也不求,只求在这暖雪阁的宁静里安静的过日子。
书宣走开了,我知道书宣的心事,即墨,也是她生命里的王吧,主宰着她的喜怒哀乐,爱恨情仇,怕只怕,这是一条不归路,等待她的又会是一种怎样的万劫不复的命运呢?我知道,书宣有着比我安定的灵魂,孤独的唱着自己的挽歌可是还是温暖得像一幅画,只因那是爱,爱着那个不肯叫他王的男子,没有任何挣扎。
我看着书宣远去的背影,到这里来的所有时光我都给了我现在生活的每一个瞬间,我不想再用任何时间去想以后的事情或者去回忆过去的种种,我想这就是我一直追着的态度,我不想去纠结太多,我怕自己会痛苦,再痛苦的时候,我已经没有办法再去流出一滴眼泪,我的泪水已经在那个并不存在的忘忧湖边流完了,今生,我都不想再流泪,哪怕只是一滴,我看着安静的睡着的清儿,如今的眉眼已经一点点展开了,恍惚中,我觉得这孩子很像清卓,又很像即墨,过去的种种我始终是没有办法全部忘记的吧。
即墨还是来了,他安静的站在我的旁边,一如往常。我回过头看着他,微笑着,即墨没有笑,看得出来他的眼里那种没有办法脱离的孤单,我很想念那个在山坡上遇到的桀骜的少年,那时的他,也有着绝世的孤独,只是,我知道那个时候的他,在他心里有那么一个角落是有依靠的,可是如今,当初的少年站在我眼前如此近的距离,他却要用他漫天的忧伤将我淹没,我走出暖雪阁,梨花正一阵一阵的飘落,吹在我的脸上,我不想听到任何言语,都是和我无关的。
即墨最终什么也没说就走了,我站在大片的梨花里,他的脸在洁白的梨花后面时隐时现,我看着看着,终于看不见了。
我回过头看着暖雪阁,那种沉淀的色彩在月光中变得柔和而不真实,我突然害怕这样的场景,那些画面,那些离开过的人,一个个就这样藏在月光中,我想,我还有办法找到回去的路么,找到有你们最初的地方?
岛上进进出出的人越来越多,即墨越来越忙,很多时候我看着他在暖雪阁前经过,我还没来得及微笑,他就略过花园飞出去了,像一只离群的孤雁。我已经很少再站在远方看着他了,书宣用越来越多的时间陪在我的左右,我们每天带着清儿走在草坪上,看着小鸟成群的飞过头顶,看看身边嬉闹的小孩子们,心就变得无比空明。
清儿已经能走路了,每次蹲在地上用和她相同的视线去看外面的世界的时候,会发现很多不一样的东西,比如蒲公英很多都能找到停靠的泥土,清儿经常会颤颤巍巍的跟在我们后面,张开双臂,焦急的说着:“娘亲、抱抱、抱抱·······”
我时常有种错觉,眼前的清儿是不是就是当时的我呢,我的母亲是否也会像现在的我这般眷念丛生?
回到琉璃岛的日子,即墨不如当初那般对清儿念念不舍,我想有些感情始终会随着时间的过去而渐渐消失,所有人都以为清儿是我和即墨的孩子,而我只不过是个母凭子贵的悲哀的女子,他们以为总有一天我会成为即墨名正言顺的女人,只是这地位的高低还尚有争论,其实谁也不知道,我只不过是躲在别人的后面,守着别人的感情不能抗拒只能深陷其中,有时候我自己都会忘记这一点,书宣一直待我如王妃,却不知道,我不过是因着清卓的才有了这份荣耀,清卓,你从未出现在她们面前,却最终胜过她们千万倍,我也败给你了,是不是,可是我不难过,因为我知道,还有人像我对你一样,一生一世,恋恋不忘。
难得的,即墨来找我。
在山坡上,即墨第一次牵起我的手,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话,我习惯性的沉默着,第一次明目张胆的让自己看着即墨,即墨在我眼前明媚的笑着,我看着他,我想,在我十七岁的时候就遇上了他,遇上了这个让我快乐和安定的男子,我想,所有的事情其实都是简单的,只是我们太执着于过去、太不满足于现在、也不知道未来的路在哪里。即墨拉着我说:梓儿,等你十八岁的时候,我就把你娶回家。
我错愕的看着即墨,即墨伸手把我的头揽在怀里,轻声跟我讲了一个很遥远的故事,我想,我之所以觉得这个故事遥远是因为,我没法想像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另个人,曾经和我朝夕相处,让我难过让我悲伤,却不是我的即墨。
即墨说:“梓儿,你知道吗,我爱的一直是你,在梓谷的山坡上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爱上你了,我发誓要保护你的,你知道吗,而后的种种,不过是我努力想要保护你而做出的种种选择,此刻你是不是想问我清卓,我告诉你,那不是真的我,我现在没有办法告诉你这中间的种种阴差阳错,我只希望你记住,我爱的,一直就只有你一个,从你看我那一眼开始。”
我看着即墨,突然觉得从未有过的幸福,那些在心里凋零的秋叶突然就成长出美丽的花,我想,我是相信承诺的,所以,我会因为一句话而幸福或者沉沦,即墨一直笑着看着我,我很少看到即墨笑,只是这一刻,我看见他眼里从未有过的明媚,我想,我也是一个可以让人幸福的人,至少,这一刻,我相信即墨是幸福的。
我想起了父亲轻轻的唤着母亲:梓儿。梓儿。
我和即墨坐到月上中天才慢慢往回走,书宣早就拿着披风在那里等着,我站在暖雪阁的外面,看着即墨穿过纷飞的梨花园,嘴角上扬,直到书宣过来对我说:“姐姐,进屋吧,外面凉。”
我回过头看着书宣,月光柔和的洒下来,我似乎看见书宣的脸在月光中微微荡漾出微笑的涟漪,我说:“妹妹,我去去就来。”我踏过即墨给我种的一整园的花,走在白色飘飞的梨园里,我想,我不打搅你,只是想看看你。
灯光下,即墨安静的站在窗前,月光洒在他的身上,他穿着他那件象征着权利的王袍安静的站着,我像看着一个获得解放的孩子一般微笑着,我也笑了起来,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安稳的么,即墨是王,是我的王,我站在远处看着这样的即墨,他终于不会再一直穿着他那黑色的长袍了,他的难过、他的忧伤终于在那些风风雨雨中被洗涤干净,多好啊。
我转身离开了,经过梨花园的时候,我感觉我听见了花开的声音。
从那一天之后,即墨还是一如往常的忙碌着,而我一直在暖雪阁里等着我的十八岁,日子渐渐远去,我知道没有人知道我和即墨之间的约定,可是我还是固执的把这当成一个一生的承诺,我幸福的守着我的梦,我想,终于有一个人是不会离开我的,今生今世,即使有一天我们老去了,死去了,我们还是会在一起,看着彼此,安静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