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快乐并没有延续多长时间,当我听到那些传言的时候,内心突然有很多倒刺,即使我一直处在风暴的最中心,我还是浑然无觉,书宣每天看着我,忧伤慢慢的在我的眼里蔓延,我觉得我又回到了梓谷当初那段漫长而荒凉的岁月,清儿的性子像极了清卓,还是小小的年纪便显示出安稳的样子来,我抱着她,她不哭不闹,我不知道她是否能听懂我的由然长叹,又是否明白我心中的难过和悲伤,那些不止为我一个人的悲伤,我一直在等着即墨给我个解释,可是我等来的却是一场对决,结局想必那个时候就已经写好了吧。
莫荪伊来到暖雪阁,很安静的看着我,然后说:“请你离开吧,不要破坏了这里的梦。”
我微笑着看着她,她的表情忧伤的倒映在我的眼里,绝美的容颜,泪水一滴滴落下来,我只是一直看着她,她说:“你知道吗,我对王的第一次记忆是在一个冬天里,那时的我,只有十岁,他跟在老国王的后面,黑色的长袍在地上扫出长长的印记,他从我的身边走过,傲世而立,那一刻,我就知道,他是我的王,主宰我的生命我的灵魂。”
我始终没有说话,我看到即墨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的,他的桀骜,他的孤独,在我的心里从来就没有淡忘过,经过了那么多的人事变迁,我还能放开他吗,我还舍得放开他吗,我知道,我不能。
我转身离开了,莫荪伊在背后喃喃低语:“他爱你最深又怎样,你们敌得过命运吗,如果可以,这一切就不会是现在这样了。”
即墨的婚礼让整个都变得热闹起来,每个人看上去都那么开心。即墨始终都没有出现,书宣一直陪着我,眼里满满的疼惜,我看着她的时候就会说:“没事,我没事。”
莫荪伊来到暖雪阁,穿着她的凤冠霞帔,倾国倾城。我只是看着她微笑,她说:“梓雅,你终究敌不过命运,不属于你的永远也抢不去。”
是啊,我终究敌不过命运,我已经习惯了你给的所有作弄,聚散连着悲欢,只是经历着的那些人太过愚蠢,如果有一天再也没有人为这些难过伤心,你那翻云覆雨的手掌会不会觉得无聊而放弃这生死离合的游戏呢,既然不属于我为什么要给我那些没有来由的梦,只是为了看我如何冰冷下去吗,还是我自己太傻,傻到去相信那些诺言,那些轻飘飘的诺言?
莫荪伊走了,我站在暖雪阁前,所有的梨花已经落下来了,在地上只剩下一些泛黄的花瓣,孤零零的躺在冰冷的泥土里,树上已经长出了茂盛的绿叶,太阳照射之下生机勃勃,我想,一定会在秋天结出最美的果实吧。
婚礼过去很久了,所有人都习惯了生活中多了一个王后,莫荪伊再也没有来找过我,我和书宣带着清儿一如往常的流连在暖雪阁的小小的世界里,什么都不问,我们看着草坪上一天天长大的孩子,看着怀里的清儿,看着他们纯真的脸,真的没有负担没有痛苦,有时候听见孩子说他们的王有多好时,我也会微笑,我觉得我在听一个不相关的人,听一个遥远的故事。
即墨始终没有来见我,我也没有去见他,我想这样未必不是最好的结局,每个人安静的生活着,没有打扰也便没有太多悲伤。
我让书宣找来了很多书,一本一本的读,我知道我终于学会了尝试转移我生活的重心。
黄昏,暖雪阁。我感觉有人进来,没有抬头,手里的书便被抢了去,我抬头看着他,是他的眉眼,一瞬间我真的想要触摸一下这是不是真实的,可是,当我的手触碰到他的脸时,没有他给的安稳,我惊骇得步步倒退,书宣扶着我轻声说:“见过二皇子。”
我看着他,是两张不同的脸。我没有行礼,我知道,我终究不属于这里,只是要等待一个时机,我需要勇气才能离开这里去面对外面的世界,
他笑了笑:“姑娘真是不一样,见面是以摸男子的脸打招呼的吗。”
我没有笑,只是定定的看着他,他笑笑说:“哥哥让我来看看你。”
不是王兄,是哥哥。
我没有说话,看我?我挺好的,生活简单平和。
“你别生哥哥的气,哥哥说十八岁会娶你就一定会做到,只是他没有说这之前不娶别的人,莫荪伊是丞相的女儿,即使哥哥是王也没有办法抗拒,自古以来皇家哪有不是强强联合的,哥哥娶了皇嫂,这样相权才不至于旁落,我们上官家的皇位才能做得长久,才能按佛那些忍心,不然别人会说我们上官家过河拆桥的,除非,你除了哥哥对你的全心全意的感情之外,还有像皇嫂这般显赫的家世,皇嫂家对我们上官家是劳苦功高的,哥哥不能凉了他们的心,何况,哥哥今年已经二十七岁了,不管前路如何,他还有他未完成的事情,你何不安心等待十八岁呢。”
我笑了起来,这就是承诺的真相吗,到底是我真的太傻太天真还是你们根本就把我当成什么都不懂的傻瓜,我所相信的不过都是我的一厢情愿,我还有什么资格怪别人,我仰着头哈哈大笑,我从来没有那样大笑过,我真的觉得我做了全天下最好笑的一件事。
书宣说:“二皇子,你走吧,梓雅姑娘没事的,你回去告诉公子,书宣会好好照顾她。”
他走了,走的时候说:“我不知道哥哥为什么爱你却给你这样一个冰冷的承诺,但我知道,你的悲伤,哥哥懂。”
我一直笑一直笑,最后没有力气了,然后坐在地上,我知道,我的嘴角始终上扬。
书宣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抱着我,记忆里,只有清卓才会这样无所顾忌的抱着我,我知道这一切不过是一场幻觉的延续,只是我在这梦里没有办法醒过来,清儿被封为公主,可笑的是封号居然是清卓,我不知道这样不伦不类的封号对现在的即墨,对清儿甚至对我意味着什么,当公公在我面前宣读完诏书时,所有的人都低头叩拜我怀里的清儿,而她睁着眼睛看着陌生的人群,全然不了解。
第戎也没有再来过,我想,是时候该离开这里了。我没有对书宣说,不管怎么样我是要离开的,多一些人知道只是多了些变数,我不想再纠缠,我想清儿在即墨和书宣的照顾下总比跟着我颠沛流离来的实在,她有了公主的封号,而在这王宫里,谁都以为她就是即墨的孩子,那么她肯定是不会受委屈了,我留了一封信给即墨然后准备着我的离开。
我到海边问好了船离开的时间,然后往回走,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想好好看看这个岛,以前待在暖雪阁里,世界只有暖雪阁的梨花,山坡和草地,我从来没有觉得这一切和梓谷的那一切那么像,不对,我想,我真的到过这个地方,或者说我见过这个地方。
在画里。琉璃岛在母亲的画里。
或者,在我的画里。
我突然觉得我就像是一个傻瓜,误打误撞竟然就闯进了母亲心中的世界,只是,我的母亲,你可知道在这个悲伤的世界上真的有这么一个地方陈放着你的安宁与梦想,我看到了,可是我要离开了,因为这里既然也是有悲伤的。
一位老伯挡住我的去路,看的出来是这无殇国的大人物,我看着他行了一下礼,他说:“梓雅姑娘,我是莫里中,无殇国的丞相,不知梓雅姑娘这是从哪来。”
我笑了笑:“刚到海边看看,现在准备回暖雪阁了。”
莫丞相的眼神很奇怪,然后笑笑对我说:“暖雪阁,暖雪阁是先王后住的地方。”
先王后?即墨的母亲?我好像明白什么,笑了下。
莫丞相也笑了笑:“那希望梓雅姑娘一路走好。”
我点点头,走过的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我看到他的脸上闪过一丝笑,那种笑我在莫荪伊的脸上也看见过,那时候她对我说:“你们终究敌不过命运。”
回到暖雪阁,即墨熟悉的身影就立在梨花树下,这一刻看着他心里还是排山倒海的难过,他知道我来了,回过头,没有焦距的眼睛亮了一下,然后抱着我,一直不停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我任由他抱着,我知道有很多的悲伤是无法避免的,等了很久,我扶着他的肩膀看着他说:“好了吗?”
他挤出一点笑看着我,摇摇头又点点头。
我把手从他的身上拿开的那一刹那,心好像飞出去了,晃晃悠悠的,没地方停靠。我说:“最近好吗?”
他没有说话,原来沉默不是我的强项,沉默是每个人的权利,在同样的地方,隔着那么近的距离,既然也可以这样就问出了这样的话,我知道这两个时辰的路程我们走了太久太久,所拥有过的美好已经足够我用剩下的时间去回忆,不管这些事情在一开始是什么样的,至少,我得到过我的依靠,不管这个依靠是用什么样的心情接纳我,我都应该得到满足,只是到今天不得不说,已经到了该说道别的时候了,没有梨花飘落,一地空明。
我转身准备离开,即墨拉着我说:梓雅,我不是王了。
我站在原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即墨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第戎,我的弟弟,我准备让他做王了,我想他比我更适合,我只是想守着我最爱的女子过一生,哪怕什么都没有。”
我依旧没有说话,我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那个高高在上的王,现在在我的背后,用几乎听不见的虚弱的声音说:“梓雅,你还在吗?”
我的眼泪就这样掉了下来,那死在忘忧湖畔的泪腺再次复活,我看着泪水一滴滴划过脸庞,我想,我是真的太久没有哭了,这六百多个日日夜夜,我无时无刻不再悲伤,可是我再也哭不出来,原来,我的泪水是在等着另一个人,说一句到心里的话。我没有回头,我听见自己说:“我一直都在。”
莫丞相来找我,只说了一句话:“每个人独有自己要承担的命运,抗争,只会让站在自己身边的人都万劫不复。”
我很想知道为什么这对父女要一直对我说这样的话,不管幸福来的多么快多么浓烈,可是,我还是必须明白,我知道,我已经没有办法再失去任何人了,我想知道我无法抗拒的命运到底是什么,我不能在不明白的时候就什么都没有了。
莫丞相站在即墨的前面,即墨还是他安静的样子,丞相说:“王,放弃吧,你们的命运在一开始就是打着死结的,你觉得当她明白过来的时候还会安心留在你身边吗,梓雅姑娘不是我们眼看着的那个女子,若你想保护她,就放她一个人走,这样对她、对王、对我们整个无殇国都好。”
即墨摇摇头说:“丞相,你不用再劝我了,当初是你力挺我做这个王,我感激你,尽管我做的并不快乐,但我知道每个人都有他的职责,只是这一次,我已经决定了,我只想以我即墨的身份陪在她的身边,过去的恩恩怨怨都与我们无关。”
“那王后呢?不管王爱不爱她都已经娶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