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山隐隐,千里云峰;若水悠悠,万顷烟波。
寸心楼,临若水而筑,是临若城连贯东西水路必经之地。从江面远望,层楼高峙,檐牙飞翠,宏伟非常。
江面之上,一艘画舫沿江而下,画舫小巧精致,在来来往往的商船中间穿梭自如。画舫里边,一名身着淡紫色对襟长袍的男子慵懒靠在蓝底云锦靠枕上小憩。在他对面,一名着石青色束腰外衫的小厮正在殷勤地煮茶。
不多时,画舫门从外打开,与先前小厮同样打扮的男子迈步而入,想来也是侍从之类的身份。
“回来了?”
“是,小……哦,不,少爷”
“可有打听到些好玩儿的事儿?”
“有”,刚进来的男子谄媚地跪坐在茶桌旁,“我听几个商人闲话时说起,今日寸心楼有一场士子宴集”。
“做什么的?”这位少爷对此似乎不感兴趣,无精打采地问。
“就是今年秋闱即将上京赶考的士子举行的一场赛诗会。”
“秋闱,赛诗,有点儿意思!”
寸心楼共有七层,这一场热闹的宴集就设在四楼。为什么是四楼呢?原因无它,四楼以上,须是贵宾,才可上楼;四楼以下,商人侠客,贩夫走卒,不屑为伍。
走进寸心楼,最先入目的是一幅水墨丹青,上书六个大字:
云万叠,
寸心远。
上得楼去,赛诗会尚未开始,众人分散在大堂四周,各自寒暄。淡紫色长袍男子慢步直入,寻了处安静角落,落座品茶。一杯茶尽,大堂中央的圆桌旁站起一人,双臂微抬,双手向两侧做按压状,“诸位安静,请听吴某一言”,此人主持宴集,地位不凡,“秋闱在即,依往年惯例,吴某特邀诸位同仁,在此切磋,望众位能畅所欲言,兴尽而归。”
话音未落,大堂左侧靠墙一桌,一人站起,“吴公子多年主办赛诗会,皆作开篇,今日自然不能例外。还请吴公子赋诗一首,叫我等开开眼界。”
吴公子谦虚拱手,“承蒙诸位抬爱,在下就献丑了!”说罢,吟道:“欲作鱼梁云覆湍,因惊四月雨声寒。青溪先有蛟龙窟,竹石如山不敢安。”
“好!好!”众人大呼喝彩。
“吴公子不愧为我辈翘楚!”
安静角落处,紫袍男子摇头,生涩难懂,了无诗意,果然是献丑。
吴公子向四方拱手,“哪里哪里,吴某粗疏之词,还请诸位不吝赐教。”
与他同桌的一人站起,“吴公子客气,赐教不敢当!今日大家云集在此,切磋才艺,梁某理应助兴,权当是抛砖引玉吧!”
吴公子右臂侧举,“梁公子请!”
梁公子轻摇纸扇,“淡月疏星绕建章,仙风吹下御炉香。侍臣鹄立通明殿,一朵红云捧玉皇。”
众人颔首,“好诗!”
“梁公子逸群之才,又深谙事君之道,此去必定前程似锦!”
“借吴公子吉言。”
紫袍男子嗤笑,事君之道?拍马屁吗?
其后更有“转面流花雪,登床抱绮丛。鸳鸯交颈舞,翡翠合欢笼”此类的艳情诗,也无一例外地获得了赞赏。大堂内,你方唱罢我登场,其乐融融,不亦乐乎!
入耳的尽是些矫揉造作,不堪入目之词,紫袍男子不免失望。遂穿过人群,出得堂外,凭栏赏景。
“兄台也是来参加赛诗会的吗?”
谁?紫袍男子搜索声音的来源。只见距他五米处,一名男子长身玉立,他身穿宝蓝色素面长衣,头发用一只竹簪束起,简洁、素朴。
紫袍少爷东张张,西望望,确认周围没有其他人,才一步、两步、三步,走到男子身边,抵唇轻咳,“嗯,你在跟我说话吗?”
男子转头面向他,轻笑:“此处可还有别人?”
那倒没有。紫袍男子讪笑回答:“其实,在下对于作诗,一窍不通。只是恰巧从此地路过,听闻有此盛事,来凑热闹。”
男子不以为意,“兄台不必过谦。堂内众人,皆自比子建,殊不知井底之蛙,固步自封。适才兄台观诗,在下留意许久,兄台自称门外人,尚能分辨优劣,可见兄台慧眼。”
井底之蛙,好大的口气!紫袍人起了兴致,问道:“听兄台的语气,好似对堂内众人颇不以为然,莫非兄台胸怀大才?”
男子听出他的挪移之意,回道:“在下虽自负凌云,亦不敢狂妄,只在有自知之明罢了。”
“哦?何谓自知之明?”
“红尘紫陌,吾只愿为水上浮萍。”
“与其随波逐流,何不做掌舵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