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个山头,有一个新立起的坟,连名字都没有。
我将一个夏天蔓延过来的杂草扯干净,眼泪簌簌地掉进干燥的土里。
吕管家可能不知道月泉姐中的是桃花毒,他对桃花毒不了解,就听别人说什么是什么。
当初三少给月泉姐逼毒的时候,从未说过她中的什么毒,都知道是毒让她昏迷不醒,却不说是什么毒,是不想桃花毒的秘密泄露出去吧?丝竹和厚生,都是听安生说的,他说没有解药就没有解药了?三少和安生,你们能这样睁着眼说瞎话吗,当初你们对那两个女子下毒的时候,不就是口含无茎根的吗?无茎根能辟此毒能解此毒,你们却口口声声说此毒无解,还将没断气的她下葬,你们怎么能如此残忍!
月泉姐死了,坟头连她的名字都没有,我死了,连坟都没有。
我的心情十分晦暗,午饭吃不下,晚饭也不想吃,一点胃口都没有。月泉姐要是泉下有知,知道自己相处这么多年的人这样对她,该是什么样的心情?
有人敲门,我的门是开着的,坐着没动,只抬眼看了看,进来的是花千寻。
“你怎么连饭也不吃?我带了你喜欢吃的蜜饯来,吃点吧。”她拿着一个食盒,在我身边坐下,食盒打开,里面是上次那个精致的盒子,分类摆放着各种蜜饯。她将东西推到我面前,劝慰道:“月泉的事你要往开了想,也许对于她来说,早点走还是解脱。下辈子投到个好人家,有父有母,生活不愁,平凡长大,到年纪就嫁人,不再过这样的日子。”
花千寻的眼角有深深的鱼尾纹,韶华易逝,转眼她就老了,擦了脂粉也不如我第一次见到的她那么明媚。这是我前世的姐姐啊,一直孤身一人,这么寂寥地过着。她说的那样的日子,就是自己也期盼的吧。
说到底,好像都是我害了她。我有点哽咽:“花师傅,如果花老庄主没有惨死,花梦夏没有被毒害,你现在的人生会怎样?”如果不是我坚持查爹的死因,我就不会被人设计害死,李鑫白就不会被诬陷毒害了我,他也不会为了保护花千寻而认下所有的事,那么,花千寻就不会那么恨他。
当你爱一个人的时候,心中的那把尺就是个会放大的东西,一点小小的感动会被无限放大,好像全世界只有他是最好的一样;一点小小的愤怒也会被无限放大,来也来得强烈,排山倒海。不管是爱是恨,你都看不清楚事情的真相,爱越深恨越深。
若是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她是不是就按部就班和李鑫白成婚,生儿育女?她凄然一笑:“没有如果,事情发生了就发生了。”
她还是那么固执地以为是李鑫白害了我,我说:“花师傅,你真的相信是李鑫白毒害的花梦夏吗?有没有想过,可能不是?”我很想与她谈谈前事,可是不好开口,我现在是柳隐的身份,我连自己见过李鑫白都不能说,我本来想说的是“花师傅,真的不是李鑫白毒害的花梦夏,他是被人陷害的。当初三少和花梦夏不是很要好的吗,你在三少跟前这么多年,你难道没发现点什么?”
我想知道,三少在花千寻的眼里是什么样的人。我也想引导她将重点放在这个人身上。
她拿了一颗晒干的葡萄,放进嘴里嚼了嚼,“这个葡萄干味道不错,你尝尝看。”她明显不想与我谈这个话题,站起身来,有点故作轻松,“东西我放在这里,你饿了就吃点,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你了。你若是真伤心,一次哭个够,以后该怎样还怎样。”
我的伤心事太多,这一辈子都不够我伤心的。
知道了这么多事,此时已恨透三少,要该怎样还怎样吗?
这日夜里,我做了一个梦,很奇怪的梦,梦里黑漆漆的,以往做梦都是回忆到自己的往事,大多数时候白茫茫一片,今日怎么变成黑漆漆的了?这里没有光亮,什么都看不见,使劲地瞪眼睛想分辨是在哪里,却突然看见两只绿色的眼睛,我吓得跌倒在地,手上撑在身后,滑了一下,脚下是湿漉漉的石面,将手掌拿到鼻下闻一闻,像是青苔。
这里有滴答声,应该是山洞。
过了好久才意识到,我的眼睛被蒙住了,这个我,应该是花梦夏吧。将眼上的黑布解了下来,视角立即升高,是花梦夏,她在一个奇怪的山洞里,这里又阴冷又潮湿,她刚刚看见的两只绿色的眼很有可能是自己的幻觉,在她面前,用铁链锁住的那个人,没有眼睛。
倒抽一口凉气,她问道:“你是谁?”
这人有一头乱蓬蓬的白发,胡须和头发一样白一样长,身上的衣服像秋天的落叶,已经快要烂掉,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