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就像在做梦一样,后来再想起,我只能用惊天大逆转来形容。
如潮水般涌入皇宫的人没过一刻钟的时间,又如潮水般退出来。那时,三少已经出了京城。皇上病死的消息一放出,自然会是第一时间在大臣们的监督下宣念遗诏,自然会有快马加鞭的人去洛阳城报信,而洛王,自然应该是安安稳稳地呆在自己的府中,等候黄袍加身。
洛王怎么会不把握好这个由不得别人代替的机会!
可是,我听说的是,黑夜里匆忙入宫宣读遗诏的密建皇储班子,从金銮大殿的梁木上取下那个精美的盒子,打开后竟然发现是一道圣旨。当时是由刘丞相宣读,所有人跪着等候他的声音响起,他心惊胆战地不敢相信地念出了皇上对洛王罪状的历数,以及要削他的爵位,捉拿他本人的命令。
我不知道这一切逆转是怎样完成的,皇上自有他的能耐。我只知道自己如释重负,终于得偿所愿,有一种喜极而泣的感觉,好像全身的力气都在得知这件事后被抽干了,站也站不住。
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回的驿馆,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在混乱的情况下回去的。
洛王满怀着信心出城,谁料这一走,个人地位从天上直接掉入十八层地狱,是他的儿子他的父亲以及我这个信赖的手下背叛了他的意愿,他这才是真正的一无所有。
他应该还不知道自己被下令捉拿的事吧。不过,他走得早,走得隐蔽,他隐术修为也不低,一般人想捉住他,应该没有那么简单。
我……肯定是会去找他的。
回驿馆收拾好东西,给希言留了一封书信,没想到刚走出门口,遇到他回驿馆,我又折了回来。大家都是整夜无眠,我还好,他应该——比任何人都要难受吧。
“皇上下令将你爹贬为庶民,有没有迁怒于你?”
他却轻轻笑了一下,看着我道:“现在我和你一样,只是普通的老百姓了。”我不知道该接什么话,我只想拿走荣慎的一切东西,却没想伤害荣希言。他正色道:“此事还得感谢皇上,没有迁怒整个洛王府。我想我娘一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要即刻启程回去,你……跟我一起回洛阳吧。”
我点了点头。我是要去找荣慎的,他不在洛阳,就在北隐山。反正两个地方我都会去看一下。
希言对我说了一下后续处理的情况,冲进皇宫的人只有一小部分被抓住,大部分都趁乱逃走了。
我想起了扬名,遂问他有没有看见扬名,我说扬名不是他本人的样子,而是乔装成另一个人混在内卫班内。他说内卫班有一个叫王一的畏罪自杀,倒是没有听说有人被捉拿,只是少了一人,应该是那人畏罪潜逃了。
我知道那个王一,就是在金銮殿前把风的那位,那么,所谓的畏罪潜逃的那个人,应该就是扬名。他没有被皇上的人抓住就好。
我的东西都已经收拾好,希言在收拾自己的东西,我到驿馆门卫处拿回了留给希言的信,点火烧掉了。
我们出了驿馆,还没走出京城,就看见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地过来,让路在两边的行人纷纷议论,有知情的人在爆料,好像是说反贼已被抓住。我们跟着那队人马走了一段路,发现这队人马是瑞王的,他们抓住了荣慎,正要进宫请功。
长子过世,皇上既然想立长孙,对瑞王和洛王肯定是一样忌惮着的,洛王占了地利,计划本也安排得不错……这下,瑞王倒是捡了个便宜。他的消息如此灵通,手下的人办事如此有效率,是真的不容小觑的人物。抓住荣慎,以王爷之力对待一个庶民,一只落水狗,和我一样偿了多年心愿,当下,应该有庆幸、炫耀和幸灾乐祸的复杂感情在里面,不然,为什么他们压着朝廷钦犯还走得这么慢。
我真想知道,隐术修为不算低的荣慎,是怎么被他们抓住的。
看来,我们不能立即启程,皇上会怎么对待荣慎很重要,是关他一辈子还是立即处死?希言肯定是要见他爹最后一面的,我肯定也是要与他将所有的事讲开的。
希言脸色忧伤,“启程之前,我想……去看他一眼。”
“我陪你。”
我们并不是立即就跟着进宫去,而是想等到大概皇上会审讯完的时候。谁知道皇上派了人来找我们,他并没有亲自见我们,领我们管事太监交了个小药瓶给我,是我昨晚上交的百年茉莉根毒药。
“皇上吩咐,让您二位送他一程。”
我接过药瓶的手是颤抖的,几个时辰前,他还想用这瓶药不知不觉地送走自己的父亲,几个时辰之后,却被自己的父亲交给自己的儿子,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这不就是老百姓常说的报应么!十二年前,他为了自己的野心,狠心毒害可能阻挡他的我,十二年后,我回来,亲手毒死他,这不就是报应么!
是的,人在做,天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