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瞧三娘面部表情柔和了一些,秋茗松了口气,半跪在床边,轻声问道:“夫人,您刚才怎么了?是梦魇着了吧?”手中的帕子就自觉拭去三娘额头上沁出的细细的汗。
“唔。”含含糊糊应了一声,三娘还沉浸在梦里的窒息感中,闭上眼缓缓躺下平复着心里的震荡。
秋茗二人相视一眼,知道夫人从小产那天起就一直落落寡欢的,除了她们这些贴身伺候的,谁都不想搭理,于是在三娘身边陪了一会儿便悄悄回了自己的床上,两人的耳朵却暗暗竖了起来,生怕三娘再有个梦魇难受的时候。
前生在梦中重现,三娘怎么还会睡得下?
想着梦境的真实,想着窒息的感觉,三娘在冷夜中自嘲而笑,都说命数天定,这话还真没说错,前世自己是个失败的母亲,今生也没逃得脱这样的命运;前世自己以为找到了真正关心自己的人,却被人横插一足;今生却又来到这样一个一夫多妻的时代,更不用奢望关心和信任……
寒夜漫漫,有多少人长夜无眠。
三日后裴澄从府外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来瞧瞧三娘或者和她隔着帘子说几句话,可是在耳房转角的背风处他却看见一个小丫鬟用火盆在烧一团团的澄纸,奇道:“这是什么?”指着团纸。
背后猛不丁响起一嗓子,小丫鬟吓得打个了激灵,回头瞧见是裴澄,忙矮身行礼,才恭谨的答道:“是夫人写过的字,秋茗姐姐说都拿去烧了。”怕裴澄怪她在耳房外烧纸不吉利,忙解释,“夫人不喜欢屋里有炭味,今天又有风,奴婢就找到这儿来烧了。”
火盆中用的也是银碳,炭味浅不说,连火星子都很少,三娘一向不用炭,屋里连个火炉也不放,说起来裴澄也是刚刚才发现,心里不禁存了疑团。
一阵风过,小丫鬟脚边的纸团咕噜噜滚了出去,有一些碎点的纸慢慢展开一角两角的,裴澄随意瞟了一眼,却呼吸一顿,慢慢弯腰随手拾起一个纸团,视线落在那些展开的字上,熟悉!很熟悉!……猛然大震,眼神充满不可思议,顾不得太多,他把被风刮走的纸团一一拾起来。
手中抓着一大把纸团,裴澄呼吸艰难,面上表情一阵喜一阵惊一阵难以置信,他忽然拔腿就走,出了梧桐苑就往西院。
一路上小丫鬟婆子们忙不迭的行礼,好奇的瞧着裴澄疾奔着进了凌姨娘的院子,各存了心思回自己主子跟前漏消息去,不到半息香的工夫,西院就都知道了,双双眼睛盯着那个有些神秘的院子。
忽然从那个院子里传出裴澄意味不明的大笑声,许久方停。
各院打探的人不敢离凌姨娘的院子太近,都守在三尺开外的地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听到笑声,俱都面露诧异,好奇心像黎明前的潮水,层层暴涨。
凌姨娘的院子与其他几位姨娘唯一不同的就是有一处充当小书房的西厢房,此时,敛起笑意的裴澄就站在西厢房内,两眼瞧着房内从墙壁挂件到落地折屏,从窗棂隔扇到插瓶器皿上苍劲飞鸿的“忍”字,目光深沉。
屋里摆件大小算下来一共九件,裴澄每到新春都会让人专做一件忍字器件摆在这屋里,带上今年,已经九年了!
裴澄的眼中有光芒透出,他没想到找了九年的人一直都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不枉他还故意设计退却两门亲事,老天待他总算不薄!
裴澄收回视线落在一团被手心洇湿的纸上,皱皱的纸张,力透纸背的写着一个大大的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