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下头,将嘲讽隐没在波澜不兴的眸色中,语气淡定,“儿臣的一切都是父皇给的。”
“勋儿……”皇上沉吟着,露出片刻的茫然,即便是低着头,眼前这个儿子挺拔健硕的身形,和无形中散发出的英武和凌厉之气,都令人无法忽略。如果说另外几个儿子无一不是精心栽培的花木,那他则是在野地里倔强长大的荆棘,风雨的吹濯和土壤的贫瘠,没有使他变得羸弱不堪,反而更加强健茁壮。
那是一种,近乎天然的野兽般的气息,即便是他一直在小心地掩藏,一直在试图淡化自己的存在,也无法隐没的气息。
他不相信,这个儿子对于某些东西,真的像表现出来的那么置身事外,即使他不想,以他的才能,武功,还有一天天积累起来的威望,足以令他人忌惮。许久,皇上终于缓缓地开口,“看得出,你对燕玲珑很是上心,她固然样样都好,到底根基弱了点……明年便要选秀,几大贵勋都有嫡女参选,你可要物色合适的侧室人选?”
这……可是在试探他有没有那个心?
殷勋怔了怔,心思飞速地转动,抬起头,目光淡定而沉稳,“回父皇,儿臣不是没有侧室……况且……儿臣当初不负所托求娶她,若是再为了利益,纳别的女子入府,不是要令众人不齿?”
皇上静默片刻,蓦地笑了,“想不到,你居然还是个有情的男儿,好吧,朕就随你……不过,你今日所言,是什么结果,想必你自己也知道……你是朕的儿子,朕自然望着你好。”
“儿臣谨记父皇的教诲。”殷勋跪倒以额重重触地,冰凉的青砖的触感让他周身猛然涌起一股寒意,胸口却止不住地胀痛,“儿臣只求肝脑涂地,报效我大殷,别无所求!”
“好了,好了……别说的那么恐怖,你也好,大殷也好,都须得安泰。”皇上说着,心里说不出是放松还是失望,疑惑。对于试探儿子,忽然没了兴趣,面上露出一点惫色,“下去吧,朕有些乏了。”
从养心殿出来,殷勋微微舒了一口气,心思有些烦乱,不过此刻,他并不想理会这些,而是转身问殿外当值的小太监,“王妃去了何处?”
“回殿下,坐了轿子,往宣武门那边过去了。”小太监不敢怠慢,忙回答道,“要不要奴才去传轿子送王爷过去。”
“不必了。”他答道,大步流星朝外走去。他的脚程极快,不多时便穿过大半的皇宫,来到自家马车跟前。
“王爷不骑马?”一旁侍从小声问道。
“本王坐车回去。”说着一掀帘子上了车,只见玲珑歪在铺了软毯的座椅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他的唇边不经意地勾起一丝微笑,上前坐下,轻轻揽过女子。玲珑睁开眼,有些惺忪地望了他,一边打了个哈欠,“你回来了?”
对于他们父子后来又说了什么,她似乎一点都不关心。
而那件事,既然皇上没有再坚持,也没有说的必要,殷勋并不打算告诉玲珑,忽然默默地低头,下巴在她的额上触了触,心里涌上一股暖意,这是他的妻,原来,会有人替你不甘,为你说话,而且是在尊贵无双,权力至高的人面前,感觉竟是那么好……
他把脸颊紧紧贴在女子的鬓边,目光温柔而依恋。
是的,他的确已经不需要别的女人了,这一个时而固执,时而高傲,嘴巴和手上都不肯饶人,偏偏心又不算太硬,看着聪明能干样样都会,有时却又笨又鲁莽的女人,实在已经够他消受的了。
消受……这个词忽然令他想起新婚那夜的光景,竟有一丝口干舌燥起来。
“阿勋……你在想什么?”见他久久不出声,已然从适才的混沌中清醒过来的女子小声问道。
“没什么……”殷勋低低地说,玲珑看不到他此刻温柔动人的目光,只觉得他的声音,令人恍惚间只觉心中生暖。
“我今日,很是欢喜。”
耳边若有似无的话语,几乎淹没在清脆的马蹄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