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过去,便是正月新春了。霹雳声中旧岁除,为惊疫魃燃青竹。这新春最是热闹之极,便是这炮竹之声了。新春之日,汴京城夜市大开,熙攘欢庆之色,洋洒着这汴京城,汴河九桥,人来熙往,比肩接踵,带着些小孩顽童,小手拿着些趣味玩闹,往来的回跑。
陈尧咨与陈尧叟、陈尧佐二人却是忙碌不已,祭灶、扫尘、馈岁、守岁,一番下来,陈尧咨也不觉面色疲惫。有得些闲暇时分,也在陈夫人处,不免夜市叮嘱一番。
新春拜过至初三,大内银幡赐百官。朝回两袖天香满,帽饰招得笑语喧。
初三之日,乃是百官会朝,贺江山欣喜之日。此日,宫中便赐与百官银幡,以视作恩宠之意。看得《东京梦华录》:春日,宰执亲王百官,皆赐金银幡胜,入贺讫,戴归私第。
陈省华位在要职,还是上朝时分,便早起待侍,兴致晏晏往御街而去。朝堂更是皆赐金银幡胜,世人皆以此为殊荣。陈氏三兄弟,陈尧佐虽是位在功名,而今夜入京做官,却也未曾得这些赏赐,倒是陈尧咨,虽未曾得功名出身,没想圣旨下诏,特以其才学横溢,凭着赋文一篇,却得了官家厚赐,赏其两翼飞羽帽饰幡赐冠,着实羡煞了旁人,不说陈尧叟二人,便是那马家公子,位在禁军将领,也未有此待遇。
陈尧咨听这些人恭维,不禁莞尔。这花红柳绿的帽饰,他甚是不喜。没想这些人却戴在幞帽之上,以为荣耀。陈尧咨却是知晓,此番官家此举,有以示恩宠,却也有心在阆州之意。
…………
正是新年清晨,随着大相国寺的晨钟敲响,一阵春风拂起,三天不断的连绵细雨倏然打住,丝丝缕缕,顷刻不见踪迹。天宇如洗,万里碧蓝,一轮红日闪出,金光遍地,老天把一座辉煌艳丽、繁花似锦的汴京城又还给人间。初春的景色,已经洒满这汴京城。
御街大道两侧,是两条宽为五丈的带状河,玉石砌岸,晶莹生辉。水中花涧,春时翠绿生津,夏秋花香醉人。带状河两岸,尽植桃、梨、李、杏,奇葩竞放,红白相间,如雪如火。街心两侧,设黑漆权子为栏,禁军士卒巡道,严禁人马进入。
御街两侧,人流如潮,各色人等,竞现神通。达官携妓游春,文人赏花觅诗,乞丐讨食,扒手逞能,“光棍”叫卖春药,“瞎子”打卦算命,驿馆举牌招客,酒楼散酒买名,妓女分茶设套,艺伎弄情卖声,浪子闲逛,暗探听风,王公寻花问柳,墨客卖画谋生。河面上,轻舟荡漾,琴声缭绕,歌声缠绵;河岸边,人群熙熙攘攘,嘈嘈切切。
艳色的梨树点缀着澄江般洁白的新芽,树下却是烦扰的御街。陈尧咨几人走进朱雀门,进入内城。御街东侧横着一条嘈杂喧闹的窄巷,巷口立一座状元楼,前几日粉刷一新,春雨刚止,屋脊廊檐上的水珠在阳光下晶莹闪亮。
状元楼往前,一溜儿排列着十几家妓院。院院门前都立着一群妖媚的女子,弄情卖俏地招揽行人。几人刚入街口,妓女们一拥而来,花团锦簇,嗲言浪语,声势夺人。
陈尧咨见此,急忙闪闪避避,惹得同行几人开怀大笑。这随同的马公子见此,忙的拦住乱拉乱扯的女人们,从怀中掏出一包银两扔去,打趣地说:
“我的这两位朋友都是旱地鸭子,下不得水的,请姑娘们放生吧!”
这些歌妓们并不勉强,报之一笑,高兴地分银子去了。
陈尧咨不禁苦笑,理了理被拉扯坏的衣衫。马公子见此,打趣笑道:
“三公子无需不安,你知道这条街巷的名字吗?”
陈尧咨闻此,不觉苦笑,道:“在下来汴京几日,生疏的紧,怎会知晓这些。”陈尧佐也点了点头,道:“我几次入朝,也未曾见这御街状元楼前有这般风景啊。”
马公子笑着道:“那是逢金榜取士之日,希元兄自是不会见,而今此地就是烟花柳巷罢了。”陈尧佐闻此,不禁心中感慨,这汴京繁华之地,却没想也有这风月之所。
马公子笑道:“公子何必感慨,你们可知这条街巷还有一别名?”
“别名,”这巷子怕是文人士子,王公贵族常顾之地,居然还有别名,陈尧咨想了想,道:“难不曾此还有别的雅致之名?”
马公子看了看走在前的几人,笑道:“这里还有别名,却不是雅致之名。”
“什么名?”陈尧咨不觉问道
马公子闻此,呵呵一笑,道:“这里又称‘杀猪巷’。”
陈尧佐不禁举目四瞧,不见一处肉铺,神情茫然,疑惑道:“此地并非市坊,也无集市,为何‘杀猪巷’?”
马公子闻此,不禁哈哈大笑,道:“这说来,二公子便不知晓了,这里屠宰的并非吃糠的呆猪,而是自命风流的贵胄士子,锦衣万贯而入,皮毛无存而出。你说,此名可是贴切?”
陈尧咨闻此,不禁“扑哧”笑了出来,道:“贴切,甚为贴切,能取此名者,定非白丁之人。”
“说起此人,”马公子不禁转身看了看四周,低声垂语,道:“此语乃是当朝皇亲之言。”
“当朝皇亲,”陈尧咨一听,不禁奇异,道:“没想这皇亲贵族之中,也有时政之言,此人相比位在显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