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也没想到,第一个于他道贺的,却是这素昧平生的吴王。
“王爷谬赞了,多谢王爷!”陈尧咨回礼。蜀王却没有多言,微微的一笑。
“陈公子,”王大人走了过来,笑道,“老夫亲眼见公子之书画,一时惊为天人,早知晓陈公子造诣非常,今日总算打开了眼界。盛名之下无虚士,柳大人的门生,果然才华横溢。”
陈尧咨心里一叹,他这几日专心的扑在这书画上,曾经失望过、迷茫过、低落过、也自负过、也豪言壮语过,可这一切皆成了过往的烟云。
这些能代表什么,书写得好?还是画画的漂亮?
都没有,条条款款之下,这些学子们都在这些琴棋书画、文章诗词上奔赴,可到头来又能如何,这能救国?这能治国?
孔夫子只是留下了《论语》,他却没留下治国安民之道,曾被寄予厚望的《老庄》,往往被人抛弃,陈尧咨看着场下欢呼的雀跃的众人,心里不觉沉重如铁,这些惊叹的声音,如同被过滤了一般,似是对他如此遥远。
咬了咬牙,他拂袖而走,疾步拿起方才的画,双手捧起,“嗖”的的打开,大手一抓,分扯而去,这一幅画作,被拉扯成了两半,四半,八半……成了碎片……
鸦雀无声,场下的学子们顿时大惊失色,没有了惊叹,取而代之的,却是满脸的震惊。曾经本是到手的状元,居然被他自己撕裂的成了碎片,这些荣誉,哪一个不是这些学子所梦寐以求的,而今,他却毫不在意的粉碎,脸上没有一丝犹豫!
这些学子们震惊,王大人更是震惊,蜀王与吴王更是双眼瞪的傻了!
这世上真有不爱名的?
“陈公子,你……你这是为何?”王大人张大的嘴半天才问道。
“我为我辈之悲哀!”陈尧咨心里一叹道!
“此话怎讲?”
蜀王走了过来,问道。
陈尧咨走到台前,冷眼看着这场下之人,大声道:“这状元之位,在场的学子有没有不愿得到的?”
众人无语,仔细的思量,不知道他所谓何事。
“赵、赵公子,陈公子他、他怎么……”贺婉低声道。
“发脾气了……”赵璇憋了憋嘴。
扫了扫这些人,陈尧咨心里冷笑,“对众人道:“天下学子。莫不已文人雅集为傲,可天下学子,有几人为天下而忧?”
“琴棋书画,能治国吗,能安民吗,能抵御契丹,能振我朝纲?”
“陈公子,你这话是何意,难道你对这文人雅集,有不满之处?”王大人沉声冷道。
“不错!在下的确不满。”陈尧咨大声道,“我不满,并非我无能,并非我乱发牢骚,而是我在忧,我忧我辈之人,若是皆以这琴棋书画为要,那我们有什么能力进入朝堂,有什么本事那百姓之吏禄?”
蜀王在旁,看了看他,若有所思。
“如今我朝积弱,北有契丹虎视,西有党项在旁,朝堂忧虑,而在坐的诸位学子,我们在做什么,我们在吟风弄月,我们在赋诗作画,我们在为了这虚有其表的荣誉而你争我斗,你来我往!朝廷的银子,就是这样拿来让我们挥霍的吗?”
“你……你这是妄自菲薄,”几位评判顿时怒了,再任由这人在胡乱一吼,这文人聚会,便要成了文人示威了。于是,终有人说话了。
“那请问孙夫子,”陈尧咨冷笑道,“你可知这画作可有多少技法?”
“这……”孙夫子有些为难,他并非习画之人,而是对文章钻研,自然不知道。
“不知道?”陈陈尧咨冷笑,指着他道,“不知道的人,也有资格坐在这评判上?”
“你……”
陈尧咨不理会他,转身大声道:“这样的状元有何用,这样的名声有何用,岂能治国,岂能安民,岂能造福百姓?”
“这书画的状元,我不要!”陈尧咨大袖一挥,走了下去。
“这……王爷……”王大人看着远去的人,顿了顿,道。
“今岁书画,没有状元!但是,去有一位独一无二的状元!”蜀王看着远去的人,昂声道。
“那明日的比试呢?”
“照比不误!”
“是!”王大人点了点头。
“等等!”蜀王细思了片刻,道:“明日比试之题,改了,以‘天下之责’为题,若有言及时弊者,本王要亲自过目他的卷宗!”
“是!”
拂袖而去,陈尧咨看着这些漠然不知所谓之人,心里不觉有些惋惜。这样的人,居然成了天下士子的表率,他日若是这些人真的进入朝堂,那除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之外,真能撑起这个弊病百出,已经外忧内患的王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