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百香楼后门出来走到三浦街街尾的时候,正好和不紧不慢走来的蓝冰月碰上。柏乔眉梢动了动,泰然自若地迎了上去。
“蓝少侠。”作势看了看蓝冰月身后,柏乔又问:“绫罗公主可是尚未醒酒?”
蓝冰月不动声色地打量了柏乔一番,不答反问:“我看柏大人面色不好,可是受了伤?”
柏乔顿了一顿,他出门前明明换了衣服遮住了伤口,不成想面色上露出了破绽。摇了摇头,柏乔叹息道:“有些疲惫罢了。适才本想前往百香楼寻那掌柜商量开张的事,岂料半途听闻她出门远游,我便只好折回。”
蓝冰月点了点头。
“蓝少侠是要去……”
“随便转转,置办些路上的饮水吃食。”
“柏某理当为少侠引路,怎奈一路奔波实在疲惫,怠慢之处还请海涵。”
“无妨。”蓝冰月两字说罢,不等柏乔回应就自顾自走了开。柏乔先是一愣,后来觉得这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也并无不好,省了他多费口舌的功夫。
站在原处看了一会儿,发现蓝冰月果然转了方向,没再去百香楼,他才忍着痛慢慢走回柏府。
蓝冰月当真没再纠结于百香楼,因为他已经确定了百香楼的古怪。而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半梦半醒之间,仿佛有个人坐在她的床边。莫雅用力扯了扯眼皮,只可惜使尽全身力气也不过扯开一道缝,于是她灰溜溜的放弃了。
“公主,不知您可愿听在下讲一个故事?”
故事?好啊,她最爱听故事了。
“事情发生在八年之前。”不管躺在床上的人有没有答应,柏乔自顾自讲了起来,“那时候,岚县尚还有个名门望族,柏家。柏家家主乐善好施,灾荒时给佃户免租是常有的事,更开了大大小小十几处义诊医馆,不知救了岚县多少人家的命。当时柏家有个豆蔻年华的小姐,天真烂漫,善良贤淑,无论见着谁,哪怕是街上又脏又臭的叫花子,她也笑的那样温暖。柏家无子,就收养了个男孩以助小姐操持家业。日子本来平静无波,直到新任岚县县守上任。县守看上了柏家家财想要占为己有,就谎称要纳柏家小姐为媳。小姐本来十分不情愿,可那县守的背景深不可测,柏家人不敢得罪怕引来灭门之灾。为了父母双亲和府中上上下下几十条人命,小姐笑着上了花轿,还安慰家人说她多多少少也是县守儿媳不是……”
说到此处,柏乔顿了一顿。往日那个孩子的笑容再次浮现在眼前,只是如今看来,那笑容却化成了一把刀,刀刃刺进他的胸口,至今无法逃脱。
“养子舍不得小姐,穿成下人模样混进了迎亲队伍里。没想到那一个舍不得竟救了他的命。迎亲队伍走了没多久,就有一队人马挥着长刀杀进了柏府,几十口人,全部死在刀刃下,就连初生的婴儿和羸弱的老人都不放过。柏府里的人,没有一个能逃出来。”
即使柏乔尽量让自己的语调保持平静,可声音里的颤抖无论如何都无法遮掩。
“三日之后小姐才知道家里发生了这样大的事,而无论她怎样追问,县守只说是山贼打劫。呵呵,打劫,我竟不知何时有这样一伙山贼,竟不知山贼竟光天化日打劫!小姐深居县守府,心知事有蹊跷却无能为力,终日以泪洗面。直到县守开始旁敲侧击向她打听柏家房产地契,小姐才恍然大悟这是一场策划许久的阴谋!可身陷囹圄,她叫天不应叫地不灵,那样的挣扎和痛苦简直要将她逼疯!小姐开始绝食逼县守准她出府,为了不再和县守之子同寝她甚至用剪刀将自己的脸毁了!而那个养子,他躲在暗处将一切看在眼里,却什么都不敢做。这样的日子,过了整整两个月。两个月,对于度日如年的他们来说比两年还要难熬。”
“也许是柏家积累的阴德终于使老天开眼,两个月之后的晚上,一个一身黑衣武功极高的人悄悄潜入县守府将小姐带了出去,留给养子一封信,信中只有八个字‘灭门之仇,五年可偿’。养子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小姐被黑衣人带走,只能日日祈祷小姐健康平安,其他的,他什么都做不了。他逃出了县守府,只能趁着夜色去掩埋柏家几十口人的乱葬岗上祭拜。他一路北上,想尽各种办法活下去,不惜各种手段混进官场,只为得到殿试的机会,只为在显贵面前一鸣惊人,然后重回岚县,等待他的五年之约。”
床上的人仿佛终于积攒够了力气,微微张开眼睛,眼角竟有些湿润。她轻声开口道:“你就是……柏家的养子?”
柏乔点了点头。
“那……柏家的小姐呢?”
“我等到了她,只不过,她完全变了个人。”柏乔沉声答到,“实在是人心险恶。当年纯真善良的小姐在知道将柏家灭门的人正是柏家家主不遗余力帮过的那群人时,她彻底崩溃了。她没有办法接受这个事实,憎恨在她的心里日益膨胀,膨胀的她再也无法承受。于是,她变成了……”
“西辰。”
“西辰?”
两个声音,在同一时间发出。
莫雅捂住了嘴巴,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背后竟然隐藏着这样一个真相。
“她杀了那个丧心病狂的县守,杀了所有手沾鲜血的人……”嘴角扬起一抹苦涩的笑,“她甚至杀了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和孩子。但凡和那场惨案有任何一点关系的人,她都杀了,一个不剩。”
用了好长时间,莫雅才吸收了全部的故事。这原来是一个罪恶和复仇的故事,只是这复仇实在太极端,太残忍。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