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中天,子夜昧。
益铃窝在榻边垂荡着小脚,小手拉了云诀的长发用五个指头当梳子一直梳着,一遍遍的想要一次梳到底,却又一遍遍因太长太滑太腻而从手心溜去。
益铃玩得认真,不自觉中皱起了小鼻子,不服输地试了一遍又一遍……
“铃儿。”
云诀轻轻将玉碗搁下,微叹了口气:“夜深了,去睡罢。”
益铃听见他的声音回了一半神:“师父药喝完了么?”
“嗯。”
“哦。”益铃恋恋不舍地放了手,转而接过他搁下的碗儿转身走了出去。
云诀的目光如霁又如雾,宛转盈柔,复杂纷纵。月华清辉之后,不由现了两分切实的覆乱,静静望着她走出房间,恍然间有些失神。
月光如水,温柔浅淡。
云诀深知自己宠她、纵她,分明早已超出了师徒之限……
即便没有碧蛇姬插手,也已暨越了正常的师徒之情太多……
他微微明白,自己容不得她亲近自己之后还要去嫁别人;容不得她心里重了别人轻了他这师父;容不得她离自己太远太冷……
云诀叹了一口气,眸中不由深幽寂寂,泠然难测。
他分明,再无什么资格做她的师父了……甚至在她面前,他连一个得道的仙人都已算不得。
眉间轻绝,眸色深幽,可他又怎生还能回到当初,克己守礼、冰心如雪……
恍然未觉间,仙心已覆,情已入髓,刻骨而深。
不自觉间又叹了一气。清高如他,正因为太过自信,自认看得太清,才会沉沦却不知,一再逼着自己放手,却不知反越陷越深……待到今日,幡然明了,却再也回不了头了……
师父向来说他是最淡泊之人。在这世上,无什么牵挂,更未有过什么眷恋,无不舍,无难弃,无心,无意,无念,无往。如今……
自己竟是宁愿逆德背道,枉生错孽,也不能容得她离开止水峰,离开自己。
微微仰首,覆乱的目光散乱如清辉涤丝,迷离得醉月难止,微微恍惚,静静怔神。
房门咿呀一声又被推开了,益铃阖上门,转身过来,晶亮的眼儿笑眯眯地瞅着云诀。
“师父,铃儿陪你睡好不好?”
莹莹苍白的面上无什么表情,云诀望了她一眼,叹气:“不行,你只需留在止水峰上便行了,太近了,为师不能承受。”
益铃不死心地挨近过来,握着他的手撒娇:“师父,铃儿怕你冷!”
云诀轻轻柔柔地望着她,只是静静摇头,咳了几声,清和道:“为师不冷。”
益铃无趣地哦了一声,看见他淡淡倦倦的神色便撅着小嘴垂下了两眉:“那师父睡吧。铃儿不放心,等师父睡着了再走。”说着郁郁地伸了小手又把玩起他的长发,在手心里一遍遍地绕着结儿。
云诀想说什么,轻启唇又说不出。便淡淡地点了头,任她除了轻披在自己肩上的白麾,扶着他慢慢躺了下来。
“霜寒露重,你莫要待久,早些回去。”云诀忍不住叮嘱道。
益铃咧嘴一笑,重重地朝他点头,撑额在榻边笑眯眯地看着他静静合上双眼,小手揪着他清腻如水,柔而不乱的如墨长发自顾把玩。
不多时,益铃撑的两只眼皮直打架,终于听见了他极轻浅的呼息,若非太近,绝难听到。
益铃揣揣眼皮咕哝道:“总算是睡着了……”说着大大地打了一个哈欠,踢掉软靴,脱去外裙,自顾掀开被子一角便钻进了被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