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转瞬即逝,两年的时间内章婉已经长大了不少,出落得越发亭亭玉立。
“洛哥哥,你为何不娶妻呢?”一日章婉抬头望着章洛,好奇地问道。
“婉儿这么想哥哥成亲啊?”章洛伸手捏了捏章婉的鼻子。
“爹爹整天念叨你和姐姐的事情呢。”章婉伸手折下一根柳枝拿在手上把玩,“怎么你和姐姐都不愿成亲呢?爹爹倒是很期盼。”
章洛只是笑笑,并不言语。他自是有苦衷的,却又不敢告诉自己的爹娘,若是他们知道自己有断袖嗜好怕是承受不住要昏死过去的。而章媛那丫头早已定为这次皇帝弱冠亲政之后的皇后人选了,只是尚未昭告天下而已。
大堂内,上官萼正细细品着太后赏赐的新茶。
“夫人,夫人,大事不妙了!”一名侍从慌张地奔到了上官萼的面前,跪倒在了地上。
正在品茶的上官萼着实吓了一跳。她以为,皇上必是因章婉出现的事情为难章文了,根本不在意,凭着她这个皇帝姑姑的头衔,只要她出面,只是个私生女罢了。更何况事情都过了两年了,又有谁会在意这事呢?
“何事如此慌张?”上官萼不明所以,继续悠闲地喝着手中的茶,“真是好茶,清冽又甘甜。”末了还发出阵阵赞叹。
“回夫人,大事不妙了,大人被皇上关进了死牢!”侍从急喘吁吁。
“什么?!”上官萼略显震惊,没想到皇侄儿竟会将章文关进死牢,“是因为二小姐的事么?”
“奴才不清楚,只是听说本来二小姐出现的那事已经谈妥了,皇上也似乎松口了,没打算处置大人的,可是后来有个小太监送进去一本册子,似乎是账册,皇上看了后勃然大怒,就将大人关进了死牢。”
“册子?是什么册子?”上官萼有些紧张,不知是何人做的手脚,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奴才不知,那册子仅有皇上与大人看过了,就连朝中许多位高权重的大臣也不曾知晓那册子记载的是何事,但许多重臣猜测或许是有关账目记载的。”
“你下去吧。”上官萼看着茶杯中的茶叶,陷入沉思,究竟发生了什么?账册?一连串得思绪根本无法衔接起来,章文一向秉公执法,两袖清风,绝不可能贪污受贿的。
“来人,伺候本夫人更衣,我要进宫去觐见皇上。”上官萼似乎想到了些什么,急急地奔回屋内,准备进宫面圣。
驭龙国皇城内,一片肃杀的氛围笼罩在皇城之上,令人肃然起敬。
“长公主,奴才已经尽力了,但皇上不愿意见您,不知您……”段景宏有些难开口,已经为长公主传话过好几次了,但皇上似乎铁了心,不曾松口答应面见。
“那麻烦段公公告诉皇上,皇姑姑有急事,若想见皇姑姑,随时可以召见。”上官萼似乎也妥协了,心中有些伤感。好在皇上只是将章文压入了死牢,并没有下其他的旨意,这也让上官萼松了口气,使她也有空闲来料理下家中的事务以及贿赂相关人员打听情报。
“是,长公主,您的话奴才一定带到。”段景宏鞠躬,送别了上官萼。
御书房内的宇文轩,此刻听着外面皇姑姑的话,翻动着手中的册子,紧皱眉头,他不愿意见皇姑姑,他知道,皇姑姑定是来求情的,然而这册子中所夹着的几封信,这字迹,还有这时间的记录,似乎都与宰相的生活吻合,他找不到任何疑点,找不到任何为皇姑父脱罪的理由,更无法亲口告诉皇姑姑这样的事实。这罪,足以诛连九族。而更令人不忍开口的是,这一切都是自己谋划的。
死牢内,一片寂静,阴森的令人恐怖,死亡的气息很是凝重。
“罪臣叩见皇上。”章文原是疑惑自己这样的重罪又有何人敢前来探看,不曾想竟是皇上来了。
“平身。”宇文轩这次前来只带了一个太监。那个太监手脚灵活地命人抬来一把椅子,伺候着宇文轩坐下。
“皇上亲自前来,罪臣诚惶诚恐。”章文不敢起身,依旧跪倒在宇文轩的眼前。
“也罢,你要是愿意,就跪着吧。朕不会拦着你。”宇文轩对此也颇不在意,“想必你是知道朕为何来此看你的。”
“罪臣不知。”正所谓天威难测,章文坚信自己是被冤枉的,却也不敢贸然喊冤。只得以‘罪臣不知’四字搪塞着,看皇上如何反应再做定论。
“好个不知。”宇文轩冷笑着,随手从身旁的太监手中抽出册子内几封信丢在章文面前,“看了这些你难道也还说不知么?”
章文起初只是见到匿名账册,未曾详细地翻看查阅过皇上就将他秘密压入大牢,如今这凭空出来的几封信更是让他莫名。初春的天气还尚冷,章文被扒了官服只着薄透的衬衣关在阴森的大牢内让他冻得不行。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拾起地上的信,刚打开看了几行便面露惊恐之色。
“皇上圣明,此时与罪臣绝无关系。”章文重重将头磕在地上,一声“砰”在牢内回响。
“好个绝无关系。朕倒是不明了,天下何人又会与宰相大人你的字迹一模一样?又有何人会有你的官印?”宇文轩低头凌厉地看着跪在地上颤抖不止的章文,“就算字迹可以模仿,官印可以仿造,那么这信上的墨迹又从何解释?”
“皇上,罪臣与此事绝无关系。罪臣也不知为何那人会有万年墨,罪臣确实是冤枉的啊!皇上!”章文心知自己是被冤枉却又拿不出自己是清白的证据。信上的字迹、官印、墨迹都是自己独有的,丝毫不许他抵赖。
“这万年墨是前年太后念你五十寿诞,忠心为国那么多年才赐予你的,全天下除了朕和你拥有,别人断不可能会有。难不成还是朕派人冤枉你?”宇文轩眼中冷意更甚。
“罪臣不敢这么想。皇上,罪臣确实是被冤枉。但自古以来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若皇上执意如此,罪臣一死也甘愿,只求不要祸及家人。”章文心中已有几分明白,唯有一死方可消除皇上的疑虑,但这一死也要有价值。
“大胆,竟敢同朕谈条件!”宇文轩对章文如此荒谬的言语感到愤怒,“朕不诛你九族已是最大的宽容。”
“皇上,罪臣辅佐两代帝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更何况贱内为皇上的姑姑,她对此事一无所知。小女也将成为驭龙国未来的皇后,皇上求你看在这些份上,放过他们吧,皇上!”章文有些哽咽了。不想自己竟会晚年失节,死得不明不白。
“罢了,你自行了断吧。念在你自裁和曾经辅佐的功劳的份上,待你死后朕会下旨饶恕他们。”宇文轩眼前地上的章文老泪纵横心里突然也有一死不忍,但他坚定了决心誓要章文魂断于此。
“罪臣叩谢皇上。”章文听到这番话如获大赦般磕头谢恩。
宇文轩起身,带着小太监转身往前走去,消失在了死牢的一片黑暗中。
“罪臣恭送皇上。”章文又是一个长叩。额头触及地面,冰凉的感觉从额头开始蔓延。寒气让章文瑟缩不已,头也渐渐疼了起来。回想自己的一生,章文终是忍耐不住哭了出来。泪水顺着眼眶滴落在冰凉的地面上,一个倔强的男儿如今却不堪受辱,伏在地上失声痛哭。功高震主,四个大字如今总算是明白清晰地浮现在了章文的脑海内。
待皇上走后,章文解下腰带。还是那条他最喜欢的金线镶边的玉腰带,犹记得上官萼夸他英俊,泪水更是止不住了。“老家伙,想不到还是你陪我走到了最后。”章文似自嘲般地摸了摸腰带。随后找了个坚固的木梁,将腰带甩上。在昏暗的烛光照耀下,死牢又多了一分死寂,一个冤魂。生命悄悄地流逝,却没人知道,没人发觉,一切一如皇上来之前一般死寂。
夜晚沉寂地降临,上官萼却还在府中等待着皇侄儿的召见,不知道死牢发生的一切。静静地倚靠在梨花木窗棂上看着窗外,思绪繁杂。突然,只见远方灯火闪烁,似乎是奔着府邸而来的。
“终于来了!”上官萼脸上露出不可抑制的喜悦,匆匆奔向府邸大门。然而还未等上官萼命人打开大门,府邸的大门就在沉寂中轰然倒塌,一群黑衣人涌入,就连护卫都还来不及反应过来,一支利箭已刺穿了上官萼的咽喉,鲜红的血液喷涌而出,上官萼甚至还来不及收起脸上喜悦的表情,就直直地倒在了地上。一片厮杀开始了,哭喊声,尖叫声,没人知道来者是何人,到处只有鲜红的血液在地上流淌,刀剑相碰撞的声音,撕破了寂静的夜晚。
“来者是谁?为何如此赶尽杀绝!”府邸的老管家,颤巍巍地在剑下倔强地抬起头,不愿屈服。
“宰相已在牢中自尽,章家的没落已是必然,留着你们必是祸患,奉皇上之命,诛宰相全族!”说罢便举剑砍下了老管家的头颅,血染的银剑令人触目惊心。
房内章婉听到喧杂的声音便起身往外走,却看见了满地的尸体,满地的鲜血,还有正在厮杀的护卫和黑衣人。
“二小姐,快跑啊!快跑!”一名护卫转身看见了章婉就大声喊叫起来,却因那一转身而被活活砍下了脑袋。
章婉惊呆了,甚至没发现一名黑衣人正朝她逼近。
“二小姐快跑啊!”一名受重伤的护卫硬是撑起满身血腥的身体将章婉推了出去,躲开了黑衣人的那一剑。此刻的章婉才真正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她不知道原因,不知道为什么,只知道要跑,要活着,要活下去。
“二小姐快走!”家中的护卫杀出重围拉住章婉的手,拖着她飞快地跑着。章婉只是任他牵着,任他拖着,她只觉得她要活下去,在黑夜中奔跑着,却不知道方向。
可惜,他们无路可逃了。
当护卫看着眼前的荷花池时,不禁哀叹,是天要亡章家么?那么,他要尽自己最后一份力保护好二小姐,章家的血脉。好在追来的黑衣人,仅有一名。
护卫紧紧抱住章婉,以肉体为盾,怒视着来人,喝道:“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身为章家的护卫,即便是死也要守护好二小姐。”
黑衣人冷笑,不发一言,他的剑,还在滴血,阴狠的眼神深深刻进了躲在护卫身后的章婉的内心。
“二小姐,日后你定要查出这些恶贼的来路,替大人、夫人和我们这些奴才们报仇啊!”护卫的声音悲壮而又豪迈,令章婉内心颤动。
接下来,没有任何声音,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以及护卫沉重的呼吸声。看来,他是抱着必死无疑的决心了。
那一剑毫无预兆地刺了下来,刺中了护卫,也刺中了章婉,二人双双倒下,护卫死死抱住章婉,以身挡剑。但似乎,章婉还是受了重伤。
黑衣人冷笑,没有任何迟疑地拔剑,收剑,转身离开,却没有注意到在护卫身下,尚有微弱呼吸的章婉。
“王大人,章家已无幸存者。”一名黑衣人来到为首的大人面前报告。原来今夜的惨剧,竟是王墨一手策划的。
“很好,我们兵分四路返回府邸,切勿惊了周围的人家。好在这宰相府不在闹市之地,人户也不多,若有可疑人员,一律格杀勿论。记得放火毁灭痕迹。”王墨在马上洋洋得意。
“是,属下明白。”
黑夜中,唯有宰相府的天空如白昼的太阳般耀眼,那场大火,烧了一夜……
次日一早,皇帝的圣旨便在朝堂上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制①曰:
宰相章文身为驭龙国官员,执掌朝廷百官,本应标榜士子,表率群臣,以身作则,垂范后世。孰料其于次年秋闱之际,私通敌国以谋利,实为叛国败类,名教罪人。朕深恶其罪,依律当严惩不贷。然念其乃两朝老臣,德高年劭,功勋卓著,更深明大义自裁于狱中。朕不忍老臣悲痛,特从轻发落其族,贬为庶民。钦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