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元十二年末,瓦剌二皇子因无外援败于墨哈谯亘之手,一箭毙命于瓦剌王宫朝殿。墨哈谯亘即日登基成为瓦剌新国君,追封二皇子为桀亲王,葬入祖庙。
康元十三年初,墨哈谯亘正式向驭龙国下战书。
当宇文轩接到战书时,只是面上冷笑,随即转头问道,“景宏,那星月奴可还好好地待在牢里?”
段景宏在一旁站久了,有点打盹儿,听到皇上问话,立马精神抖擞起来,“回皇上,还活着。”
宇文轩点点头,“那便好,接下来就该轮到她了。”手中的战书却被越捏越紧。
宇文轩对战书似乎并不以为意,手中拿出那日自己藏着的小半截碎玉仔细打量着。一抹算计的笑容却轻轻浮上了他的嘴角,“墨哈谯亘,你以为朕没有制服你的把柄么?”
说罢,将碎玉摆在一边,摊开金黄色的锦缎,抬手拿起搁在一旁的朱笔小心翼翼地写起来。
一行行醒目的赤朱色字迹在金黄的锦缎上显得格外刺眼,而宇文轩脸上的那抹笑容却始终没有褪去。随着笔的抬起下落,宇文轩拿着笔的手也更加紧实,遒劲有力的字体飘逸而不失皇家气度。
一页写罢,宇文轩将方才小心摆在一边的碎玉,用锦缎紧紧裹住,递给了身边的段景宏。
“拿去派信得过的人送给墨哈谯亘,切记要亲自交到他手里。”宇文轩眼神突然凌厉起来,“锦缎和玉,缺一不可。”
“是,皇上。”段景宏头一次见宇文轩如此认真地吩咐一件事,不敢造次,也就战战兢兢地接过了锦缎,顺手掂了掂碎玉的分量。随即躬身离开了书房,遣人快马加鞭地朝瓦剌国赶去。
当墨哈谯亘接到那封圣旨的时候,已经是十天之后的事情了。
黄色的锦缎被揭开的一刹那,墨哈谯亘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是碧玉……
碧玉碎了……
墨哈谯亘开始细细读起圣旨上的字迹,不禁越来越恼怒。该死的宇文轩,竟然敢用赫连雁聪来威胁自己!指关节渐渐泛白,气到不能自已的墨哈谯亘此刻已是怒火冲天了。
自己就差一点,便可以拿下整个驭龙国,独霸一方。
可是,赫连雁聪……
那个笑得开朗的女孩,从小便跟着自己囚禁于驭龙皇宫的女孩。
还记得年幼的自己,为了保住瓦剌前往驭龙国作为人质。除了赫连雁聪,没有人愿意陪同前往。他不恨那些狠心赶走他的人,即便平日伺候自己,对自己照顾有加的奶妈都不愿陪同自己前往,更何况是别人呢。而将他送出瓦剌的,就是他自己的亲生父亲,即便是怨恨,也无能为力。
一个在最痛苦的时期陪伴自己的女子,犹记得在逃出驭龙皇宫的那晚,他承诺过她,定会派人风风光光地接她回瓦剌,许给她一生一世。
如今,江山?女人?……
墨哈谯亘紧握着拳头狠狠砸向了镀金的桌案。“砰”的一声,白玉的茶杯随着茶盘坠落在地,瞬间四分五裂。杯中的茶水顺着裂口渐渐流出,洒了一地,地上的点滴越来越多,分不清究竟是茶水……抑或是,泪水。
“来人!”墨哈谯亘理清了思绪,紧握的双拳也松了开来,“明日启程,前往驭龙。”随后,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瓦剌新君亲自前往驭龙的消息很快传了开来。宇文轩玩味地看着探子寄回来的信,看来墨哈谯亘果然是一个仁者。那么,自己的手段虽然有些卑鄙,却足够保护驭龙国近百年的安全无虞了。
很快,宇文轩就见到了墨哈谯亘。
两位王者的会面并没有很大的排场,相反,却只是在一间朴素的小屋里。没有多余的外人,只有两个人静静地坐在桌的对面,互相看着,谁也不愿相让。
“宇文轩,你的要求,我答应了。”最终墨哈谯亘妥协了,交出了瓦剌玉玺盖印的承诺书,无限痛苦地吐出了这句话,宇文轩梦寐以求的话。
“那还要多谢你了。”宇文轩对着墨哈谯亘一抱拳,“瓦剌的恩情我驭龙永世不忘。”
“且慢,雁聪呢?”墨哈谯亘突然凶狠地看向宇文轩,“我的答应,是有条件的。”
“那是自然。”宇文轩爽朗地笑笑,击掌示意门外的人将赫连雁聪拖上来。
当赫连雁聪再次出现在墨哈谯亘的眼前时,早已不再是洞房那夜的新娘模样了。一身破旧的囚服,因为长期带着枷锁,手腕与脚踝的伤口总是好不了,如今卸下了枷锁,只剩下一圈圈的血迹。蓬头垢面,面色也是苍白不堪。
墨哈谯亘也不顾眼前之人是如何模样,只是发疯一般的扑上前去,死死抱紧了怀中的人儿。
“雁聪,雁聪……”墨哈谯亘喃喃道,“不会再这样了,永远都不会了。”
“王……”赫连雁聪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抬起头轻声道,“雁聪,一直在。”
“雁聪。”此刻,只剩下情人间的呼唤。
宇文轩却是拿着承诺书,悄悄地离开了。
纵使再是敌手,却也懂什么是风花雪月,不是么?
瓦剌的纷繁杂事总算是告一段落了,但是当宇文轩回到宫中时,却又是另一件事令自己头疼不已。
“皇上,皇上!”段景宏急匆匆地迎上刚回宫的宇文轩,“皇上,大事不妙!”
“何事如此慌慌张张?!”宇文轩一见段景宏这副模样也知道肯定是出什么大事了,却也不能自乱阵脚,“快说!”
“回皇上,太后娘娘将柳淑媛压入暗室,正要训斥着呢。”段景宏也是一副无奈的表情,只能看着宇文轩的脸由红转青,又由青转红。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柳淑媛又做什么事情了么?”宇文轩顿时有些恼怒,太后一而再再而三地刁难柳淑媛,所为何事?!
“快随朕去!”宇文轩倒也不含糊,即刻命人抬着自己前往栖凤宫。
一路上,抬轿的太监气喘吁吁。
“皇上驾到——”随着段景宏嘹亮的喊声,宇文轩总算是紧赶慢赶来到了栖凤宫正殿。
“皇儿参见母后。”宇文轩爽快地行完礼,也不等太后免礼,便径自起身,略带怒气地问道,“不知柳淑媛又犯了何事,劳动母后亲自教导。”
太后已然料到皇上会来,便从卧榻上起身,坐挺了身子,声音不响,却也中气十足,“皇儿既然刚处理完瓦剌事情,那么柳淑媛窝藏瓦剌太子妃,是否有罪?”
“母后,柳淑媛对此事毫不知情,怎可怪罪到她身上?”宇文轩有些急了,“柳淑媛性情贤淑,朕不信她会知情不报。”
“那又如何?”太后依旧不饶人,“即便她不是同党,身为主子,连一个奴才都管不好,又怎么担得起淑媛这个名号?!”
“母后,皇儿恳求您!”宇文轩不再辩解,却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望母后放过柳淑媛。”
“皇儿,你身为一个国君,竟为了一个女子在哀家面前下跪!”太后见此情形顿时激恼,“难不成整个驭龙国都比不上一个女人么?!”
“母后!”宇文轩不愿开口多说什么,却只是固执地恳求着。
栖凤宫正殿的氛围霎时冷了下来,在一旁伺候的段景宏等众太监宫女都死死屏住了呼吸,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只得静静待在原地看事态会如何发展。
“皇儿,你当真是固执!”太后最后哀叹一声,似是妥协了,“哀家可以饶她一命,不过这次的事情她也有错。哀家夺其封号,遣送回锦康侯府静思。何日她愿意自己来请罪,何日她便能再次入宫。”
“多谢母后!”宇文轩一字一顿,铿锵有力。说完,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栖凤宫,只剩下一群太监和宫女悻悻然地跟在他身后。
栖凤宫内一片寂静,太后显然还在为方才的事情恼怒。但位于整个后|宫的最高位置,她不得不压制住自己的怒气,免得自己失态。
良久,太后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似乎怒气平息了不少。
“来人,将柳淑媛遣送回锦康侯府!”
“是,太后。”一众太监立刻得令去暗室准备一切。
此刻的柳伊,唯一担忧的便是如上次一般的酷刑,还有那些惨不忍睹的人棍,或是说魔鬼。想到那些,心里总是忐忑不安。左肩的伤口明明已经愈合了,却又似乎开始隐隐作痛。
“吱呀”一声,暗房的木门打开了。鱼贯而入许多宫女和太监,上前为柳伊解开了捆绑着的绳子,并拖着柳伊正打算出去。
“敢问公公所为何事?”柳伊经过一宿的关押,已经有些虚弱了。
“太后懿旨,夺柳淑媛封号,遣送回锦康侯府,何日请罪,何日回宫。”太监不含糊地告诉柳伊,也并无任何停顿,继续拖着柳伊前行。
何日请罪……何日回宫……
自己又何罪之有?又何需请罪才能回宫?
柳伊此刻只觉得浑身无力,一阵昏天暗地的眩晕,随即便不省人事。
“柳淑媛?柳淑媛?!”拖着柳伊的太监们发现了柳伊的不对劲,停下了脚步。
“柳淑媛?”一名宫女上前抬起柳伊的下巴,死掐住柳伊的人中,却仍然没有任何转醒的迹象,“我去禀告太后,你们先将淑媛娘娘带回徳若殿照顾着。”
宫女也是个明眼人,皇上敢为了这柳淑媛如此顶撞太后娘娘,自然对柳淑媛的情况更加关心起来。照顾得好了,皇上和太后或许不会说什么,但若是照顾得出了岔子,皇上必定会追究到底。可以说,自己的荣华富贵和小命,都系在了柳淑媛的身上。
宫女自然也是动了个心眼的,悄悄让身边的一个小太监去找皇上,告诉皇上发生的一切。目送小太监朝皇上的宫殿去了之后,自己才缓缓迈开步子走向栖凤宫的正殿——太后还在那儿歇息着。
“奴婢参见太后,有急事禀告。”宫女很镇定,并不为自己惊醒了太后而感到惶恐。
“什么事?”太后见宫女如此,心里也不怪罪,只是一抹不满稍瞬即逝。
“回太后,柳淑媛方才不省人事,奴婢已遣人送回徳若殿,不知太后还有没有别的吩咐?”宫女的淡定自若,让太后不得不对她仔细审视一番。
“好大胆的奴婢!”太后从卧榻上坐起身,“胆量真是令哀家佩服。”
“奴婢不敢。”宫女一屈膝,“太后谬赞罢了。”
“可惜……”太后微眯着凤眼,危险的气息瞬时爆发,“哀家身边这样的聪明人太多了,少你一个也不算少。”
“太后……”宫女听闻这声,身形微微一颤。
“来人!”太后终于将方才的怒气全都发泄了出来,“将这个不懂规矩的贱婢拖出去,乱棍打死!”
“太后!太后!”宫女的嚎哭声刺得人耳朵疼。
太监们不敢违背太后的命令,纷纷上前制服宫女将其拖出栖凤宫。
后来,自作聪明的宫女便没有了后来。
太后将方才的怒气撒了个遍,心里总算是痛快不少。好巧不巧送上来个宫女,开口还偏偏要提“柳淑媛”三个大字,一下激起了心中的怒火。
其实宫女死得也算冤枉,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太后会如此厌恶柳淑媛。
另一头,宇文轩刚坐下,龙椅都还没捂热呢,冒失地小太监便跌跌撞撞地进来便跪倒在他的面前。
这小太监恐怕是第一次见到皇上,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说话都是结巴的,“奴……才参见……皇……皇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