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浩,遇见那位姑娘了?”眼见他迟迟没说出下文,我忍不住这样问道。
蔡占浩的脸上,涌上一丝诡谲的笑意,真不知是讪笑还是苦笑:花语啊,你问出这一句,说明你听得很认真。这样的故事,依然有人惦记着,想把它听完,我也就知足了。嗯,那是盛夏里的一天,我依然是带着淡水和干粮,前往寺庙西北一侧的那座山上,打柴去了。
有了以前的那些经验,到了那山上之后,我先是用了一个多时辰,一阵手起刀落,就把两大捆柴火弄好了。这一刻,太阳不过刚刚偏西,我也就不急着返回。这一天,我随身带了一本书。这本书大概是一个多月前某位香客不小心落在寺庙的某个角落的吧,由于迟迟不见有人前来认领,我也就收拾起来,闲暇时翻上一两页。这个午后,为了打发一下时光,我也就漫不经心地翻到了其中的一页: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离别。
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
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
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
我一下子就愣住了,这名为“古诗”,倒也不怎么古奥晦涩啊!那字里行间,分明就流淌着姑娘对天边情郎的浓郁相思。人的情感,多半是相通的。这几年,天涯孤旅,我的心头,也免不了如潮水般的思念:对逝去的双亲,对渐行渐远的故土,对漂泊路上惊鸿一现的某个身影。在只求果腹御寒之时,这一切,我无暇多想。而最近两三年,成了寺庙里的一名俗家弟子之后,那当年的种子,似乎已然破土而出了。
是啊,我十八九岁了,如果出生于一个书香门第,即便落笔之时粗鄙浅陋,类似的诗文,也会读过千儿八百首吧?诗心琴韵,原本是与生俱来的,只是,颠沛流离之中的烟云,尘封了这一切。而如今这个午后,这几句诗,就像那和煦的暖风,唤醒了我心中的那根弦!回想起来,这些日子里那络绎不绝的香客之中,自有红袖红颜。有意无意之中,我也会下意识地多看一眼。只是,身为小厮,那种卑微感,掐灭了那萌芽一般的情丝。山中的这片林子,在我没必要看别人脸色的这一刻,我重新拾起那根弦。这情窦初开的午后,我也想着,如果真有一位自己心仪已久的姑娘,就陪伴在我身边,那该有多好啊!而此时此刻,这只是一个遥远的梦。这样的梦境,更像是天边的那一缕云烟,可望而不可即。如果把这一刻看作那如梦初醒,让我感慨横生的就是,我太渺小了,就像那石块与泥土之间的一只蚂蚁——
思绪恍如潮起潮落,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起,眼皮不断地下沉着,昏昏沉沉之中,我睡了过去。
迷离恍惚之中,我隐隐觉得,走了一大段路之后,我眼前一亮,发现自己是回到了久违了的故乡。那低矮的茅草房,依然静静地伫立着,正等待着游子归来的脚步。微微一笑之后,想着那几步之遥的家门口,我迈出了那一步——
也就在这一瞬间,我像是被什么绊了一下,心中一急,就醒过来了。
睁开眼一看,老家那屋子的大门,没了影踪,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二十上下的漂亮姑娘。
“她是谁,是什么时候来到这儿的,她为什么会到这儿来?她——”刹那间,我念头飞转着。
她澄澈如清泉的眼睛,只是静静地望着我,也不急于说些什么,只是向我点了点头。
愣了好一会儿,我总算开口了:“姑娘,你,你这是——”
她淡淡一笑,嘴角露出两个小酒窝:“刚才,我路过这儿,发现你躺在这儿,一时就没走开——”
我隐隐体会到,原来,她是担心我出现什么意外,就决定留下来。
我心口一热:你,你在这儿多久了?
向西边望了望,她这样回应:嗯,也就是一阵子吧?
我也向西边望去,那太阳离山头已经不远了,依然是接近黄昏了。不难想象,我的这次午休,蛮长的,接近两个时辰了。而她,却在一旁静静地守护着我。感动之余,我带着几分歉意开口了:哦,多谢了,让你担心了——
她尽力抿着嘴,长睫毛扑闪着:睡得真香啊,那脸上还带着一丝丝微笑,想来是在品尝着美味——
前面的梦,我不太记得了,我只担心,如果自己在梦中直流口水,这种样子让她见到了,可不太雅观。
“姑娘,你从外地来?”
“是啊,我从那边过来,路过这林子——”
“哦,你要到哪儿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