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长叹一口气,将四下人屏退道:“哎,老臣是千万个不愿意来营造宫舍,可皇帝迁都意愿如板上钉钉,令我三年之内竣工,我也不得不如此。”
“如今,夏来酷暑,流疫四起,已然死了许多人了。”
完颜雍继续沉默,直到望着一队役夫挑着重担,将肩部都压出了血痕,才道:“叔公,夏来炎热,便叫工匠暂停吧!这样下去,会累死他们的。”
“大王,果真就如此仁慈?”
“不是仁慈,而是瞧着他们受苦,便感觉自个在受苦,孤王这心里头,真不好受!”
“可大王,陛下催工,微臣若叫他们休息,项上人头便不保了,您明白陛下的脾气。”
完颜雍左思右想,静了许久才道:“那……那,便瞧着还要多余的款项吗?给他们置些充足的衣物和药品!”
“孤王自府邸拨些银钱来,为受疫苦的百姓,置些药剂!”
看到完颜雍这般愁苦的模样,张浩再近一寸,独与他相视,忽而道一句:
——“大王何不使民募捐?”
“此法唯有君主才可行,孤王……”
还未等他说完,浩便插一句:“大王,迷夜您为王,若“白”日当头呢?”
完颜雍不知他话中何意,便就静而凝视,望着他一双如鹰的眼睛深沉下去。或许他觉得张浩有些胡言乱语,说着什么不着边际的话,为了避嫌,他便敛衽而辞去,并承诺拨些银钱来为深受疫苦的役夫置些药剂。
亲王为役夫设棚,成立了一块暂时治疫区,请了相当多的郎中熬药。这一善举,被京城里的老百姓知道了,四处传言雍国王的美誉,赞其为人宽厚仁慈,体恤百姓。
一日傍晚,完颜雍在府邸设家宴,共邀四位妃妾的娘家人前来。其中有张沁璃的父亲玄征与兄长张汝霖和小弟张汝弼;妻兄乌林答晖也来了,仆散忠义、李石、奎可皆前来赴宴。
完颜雍先请几人前去亭中乘凉,并摆流觞曲水桌在庭院里,四处的祗候人忙着摆上饭菜。
“来人,去请娘娘和夫人们,带上姑娘和少郎过来!”
完颜雍一声令下,祗候人便麻溜的往内府里跑,不一会儿,便自苑口传来一片欢声笑语,首先走在前面的浥绡上来便朝着乌林答晖跑去,在他面前揖礼,甜昵的唤了句:“浥绡见过舅公!”
接着便是允恭前来,而身后的允中允功便跑向了张家两位兄弟,浥纭扎着小鬟被仆散忠义抱起。
香翎见了兄长忽而泪目,以手掩面道了句:“哥哥!”
仆散忠义一手抱着浥纭,一手轻拭了她的泪水道:“怎的倒哭上了?这如今都是当娘的人了!”
“思念哥哥所致,哥哥都瘦了!”
仆散忠义不知是笑是哭,按着她的肩膀说:“打仗的人怎么能不瘦,好了好了别哭了!”
一旁的乌林答晖使了好大一番力气才将允恭举了起来,压着气韵道一句:“恭儿又重了,你舅公我都快抱不动了!哎呦喂!”
接着,他将六岁的允恭抱在膝上在一旁坐了下来,望着铭璇那憔悴的面容,细探左右问:“我听得六妹说,去年你痛失两子,如今身子可好些了吗?”
铭璇忽而被勾起往事来,百感交集,敛着双眼扶着腰道:“身子好些是好些了,就是每每想来还是心里难受罢!”
乌林答晖是个心眼多的人,望着在座的妾妃,再压低了声音问:“为兄猜测,此事定与这四个媵妾脱不开干系,你也不好生查一下。”
“不,和她们无关,都是贼人作恶罢了!”
晖听此,乃止,怀着些疑虑将墨眉低下来,与甥男甥女玩的欢快。
“姊姊可真是好福气,二郎和七郎都长的这般的壮实,像极了大王!”
另一旁的张氏兄弟两人,也与张沁璃说着话,更有张玄征在一旁时不时插上几句。
场面一度欢喜,似是大家庭团聚,此时,唯有清雅站在李石和奎可面前一言不发,在其他三位的映衬下,李家似乎冷落了许多。
只探清雅的脸色,那样平淡若水,静然处之,一只朱唇便在这昏黄的晚霞下如一朵含苞待放的娇花,身上的绛红褙子与头上挽的彩缯相应,像许多年前一样,鲜衣而立。
奎可见她难堪,便故意提一嘴:“二妹妹似是长胖了些!”
李石见状也笑而答曰:“是,似是比以前胖点了,也好看了!”片刻又道:“二丫头见着人家都有娃娃叫舅公了,心里不舒服了?奎儿、献儿和靖儿也盼着有一个甥女甥男呢!”
虽是轻描淡写的一句玩笑话,可她无法觉得喜悦,便依旧站在原地,听着身旁众人欢笑,听着身旁小池锦鲤跃起滴滴答答的声音。完颜雍见此,便上前将她的腰身搂住,将她拉到自个身旁的小墩子上坐下,按住她的小手在掌心道:“害,又多想什么啊!舅公又没怪你什么,你年纪最小如何能和她们相比,慢慢来便是,来日方长,孤王还年轻!”
奎可也腼腆的笑起说:“就是就是,爹爹您急什么,我反正不急,献儿和靖儿也是不急的,他们还那般小,若是忽而多出来一个和他们一样大小的孩儿来唤他们舅公,他们必是不习惯的,还会觉得奇怪。”
她点点头表示明白,继续在无可回避中回避着李石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