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进了正院,院子正中一条青灰色的砖石路直接指向厅堂,厅堂正门是四扇暗红色镂花木门,中间两扇微微开着,侧廊的镂花木窗亦半开着,干净爽朗,廊前放着造型雅致的藤椅和同色系藤桌,藤桌上摆着一方围棋棋盘,盘上黑白棋子相间,错落有致,想必是陈老闲暇之余跟谁对弈所留下的,除此之外,院中遍布花草,十分清新雅致。
陈老拉着曲灵栩的手进了正厅坐下,刚要说什么,抬头掀开茶盏,见侍女沏的只是寻常招待客人的铁观音,不觉蹙眉道:“真是一点眼力见儿也没有,这样的茶怎么能给我宝贝外甥女喝呢,还不快去我房间取上次皇上赏的大红袍来。”
侍女答应一声,连忙去了,从踏进帝师府那一刻起,曲灵栩就一直在斟酌纠结要如何将陈氏去世的消息说出来,才能最大限度地减少对面前这个可怜老人的伤害,可是事实就摆在那里,任凭她巧舌如簧,恐怕也不能改变分毫。
既然如此,那就长痛不如短痛吧。
曲灵栩从来都不是过分纠结之人,既然定了主意,便不再有任何犹豫,只见她缓缓起身,走到正厅中央跪下,低声道:“外祖父,栩儿不孝,没能保护好母亲。”
陈老身为帝师,自然不是蠢人,听到这话,他脸上的笑容像是被吸水纸吸干了那般,瞬间消失不见,只定定望着曲灵栩,凝声道:“你母亲……她怎么了?”
曲灵栩抬头看了看陈老,见他苍白的脸颊没有一丝血色,心底的担忧更甚,只见她膝行至陈老身边,紧紧握着他布满老茧的手,哽咽道:“母亲已经去了,还请外祖父节哀顺变,从今往后,栩儿一定会加倍孝敬您,决不让您再伤心难过。”
这是她唯一能为原主做的,也是唯一能为陈氏做的。
虽然在曲灵栩说第一句话时,陈老已经猜出会是这个结果,但如今亲耳听到这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依然难以置信,他雪白色的长须不停地颤抖着,眼眸中所有的神采几乎瞬间黯淡下去,剩下的只有死灰般的寂静。
就在曲灵栩想要出言安慰陈老时,哐当一声,有茶杯跌落到地上,紧接着,是少年不敢置信的声音,“表妹,你说什么,姑姑她……不在了?”
曲灵栩应声回头,眼前是一个干净舒朗的少年,眼角眉梢间尽是温润之色,仿佛还带着一缕似有似无的书香,仔细看去,他的五官跟陈氏很有几分相似,想来这就是她从未谋面的表哥陈旭东。
“栩儿拜见表哥。”曲灵栩起身福了一福,终是难忍心中的悲伤,落下泪来,“表哥爱重母亲之心,栩儿明白,只是……逝者已矣,若母亲在天有灵,也不希望看到外祖父和表哥伤心难过。”
陈老虽然悲恸,但还不至于完全失了理智,此时他已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怔怔道:“湘儿身体一向康健,断不可能得了什么不治之症,栩儿,你给外祖父说句实话,湘儿……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湘儿,是陈氏的闺名。
“外祖父,都怪栩儿不好,没能照顾好母亲!”曲灵栩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止都止不住,这种哭泣跟在勤政殿面对皇上时,那种带着强烈目的性的感觉完全不同,只是亲人之间对于他们共同失去的至亲那种伤心和不舍。
见曲灵栩哭的伤心,陪在一旁的云意也忍不住落泪,好一会儿方才强忍住泪水,哽咽着将陈氏出事的前因后果,以及曲灵栩回京后所做的一切,一五一十地全部说了出来,最后磕了个头,补充道:“老大人放心,皇上已经命太子殿下和京兆府尹全力追查此事,许氏绝对逃脱不掉!”
陈老紧紧闭上双眼,好一会儿,一滴浑浊的泪水终于从其眼角边缓缓滑落,他抬手轻轻抚着曲灵栩柔软的发丝,哽咽道:“好孩子,这些年委屈你了,都怪外祖父无用,没能早早看清曲连城的真面目,让湘儿和你在将军府里委屈了这么多年,如今更是连命也保不住!”
“不,这跟外祖父没有关系。”再次抬起头时,曲灵栩清冷的眼眸中已经没了泪意,她掏出丝帕替陈老擦拭掉眼角的泪水,冷然道:“自古男人多薄情,曲连城不体恤母亲原本也不打紧,奈何那许氏太过阴狠歹毒,这才让外祖父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笔账,栩儿自会十倍百倍讨还回来,还请外祖父千万保重身体,亲眼看着栩儿给母亲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