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西与帝都隔了千万里山河,人若有情,关外漫天风沙吹不散,千尺宫阙铁壁关不住。
八月下旬的第一日,浓云密布在帝都上空,落下第一场秋雨。
便是这一场雨,突然将秋季带入京中,叫不少人添了衣。
宇文宝姿来时未带多少衣物,贵妃的她又不好穿,也不能吩咐宫人去司空府拿自己的衣物——天子不在,眼下众人皆以为徽音殿有贵妃和大皇子坐镇,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这里,所以她一步也不能走错。
宇文宝姿同舜华说了一声,让她想法子弄两件秋衣来。
舜华离开后,她一个人坐在窗边静默赏雨。
说是赏雨,倒不如说是赏徽音殿——徽音殿同显阳、含章、式乾三殿同属太极殿宫院,式乾殿早前是天子居所,含章殿赐给大皇子拓跋珣及其从前养母长孙明|慧居住,只有徽音殿空了许久,自皇帝登极后便再也无人居住。
徽音殿不小,一座正殿两座侧殿,后头连着寝殿和两阁,同含章殿与式乾殿相比算不得大,难得的是有座清凉池。
当初不少嫔御也相中了徽音殿,因着这一处冬日可泡澡,夏日能戏水,只是求来求去,宣帝愣是留着,任谁求他也不赐,只将人赶去了后头的掖庭。
陆贵妃进宫后,一句话未说,便直接霸了这一处,恨得不少人牙根痒痒。
秋雨渐紧,整座昏黑的宫殿被罩上一层雨帘,越发冷彻骨髓了。
宇文宝姿想关上窗户避避风,却听廊下一阵脚步声传来。
她偏头望去,便见一袭素白款款而来。
宫檐很长,却长不过斜斜秋雨。陆瓒雪衣黑发,执伞施施行至她窗前。
他早已成年,冠上嵌了块黄翡,腰间束带上也有一枚黄玉,为一身纯白的他添了些许暖意融融的优雅来。
他浑身尚带着水汽,而手上拿着的包袱却干干净净,没有溅上一滴雨水。
“担心你冷,便带了些衣物来。”陆瓒淡笑送出,“三妹的衣物,从未穿过,请你委屈一下。”
宇文宝姿接过包袱,摇头道:“不委屈…多谢你了。”
“你我之间,何必言谢。”陆瓒抿唇,“一个人住在这地方,着实有些无聊了。你若是有什么要求大可以提出来,在下尽力去办。”
“谢谢你,琢一。”宇文宝姿摇头,“受君之托,忠君之事罢了。”
“你不必同在下客气。我半路遇上舜华,才知你为此事烦忧。”陆瓒声音温和,一如他人一般,“怪我思虑不周,原以为宫人事事处理妥帖,你又不想见到我,便不常来,因此疏忽了。”
宇文宝姿微张了下嘴,一脸茫然:“谁说我不想见你…”
这句话说出来便像是有了另一层歧义,是以说了一半她便闭上了嘴。
陆瓒将伞柄攥在手中,怕伞檐滴落的雨水打湿她窗台,便微微向后仰了一下。
“那我以后便能常来看你?”
雨势忽地大了一些,连带着秋雨一起震得宫檐下垂着的铜铃清脆叮当,掩住了她的唇一张一合之间说出的答案。
陆瓒轻轻点头,又替她关上窗户,再回首时笑意直达眼底。
他又去了偏殿。
司马晦正在教导皇子念书——距离天子定下的三月之期已经过半,但看大皇子除了学识有些长进,心性却依旧是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