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九,帝都之上亦是一片晴空。
上州刺史温鸯今日大婚,娶的是自家姑表妹贺兰罗勒。
魏人有讲究,迎亲不能走回头路。温鸯将她先安置在光明寺,自己则从府上出发去接人。
光明寺在宜寿里东头,眼下不说全民信佛,但寺庙俨然不止是烧香拜佛的宝刹,安置女眷再方便不过。
宜寿里到温鸯所在的永康里,只需要南下向东,绕道国子学和景乐寺,将人接到后向北再向西便能这回。既不用走回头路,又能经过铜驼街——温鸯在地方熬到了三十多岁,今日头回娶亲,怎么说也想要热闹一些。
寺庙多爱种古柏,虽说柏树偏阴,可有佛祖镇着,哪怕种满槐柳也遍是佛光宝气。
小沙弥没见过世面,听到寺外敲锣打鼓的声音后赶紧跑来禅房,对着跪在佛像前的新嫁娘道:“来啦来啦!”
新嫁娘不语,朝着佛像深深叩拜下去。
“佛祖洞视彻听,听信女一言:我身处五道之内,日前欲求佛道,愿布施持经,为佛作善,求所作福祉降于那人一身。”
小沙弥听了,“咦”了一声道:“你居然会说汉话,你不是鲜卑人吗?”
他伸长了脖子去瞧,刚看清楚那她弧度柔和的下巴和艳丽的唇,便被一柄绘着并蒂牡丹的团扇挡去了视野。
新嫁娘红唇一张一合,吐出的话字正腔圆:“鲜卑人也有汉话说得好的。”
她丢下这一句后,起身坐在一旁的矮凳上,等着人来接。
“怎么你屋里都没人?”小沙弥倚在门口,时不时向里张望着,“接亲时候没有人替你撑腰,以后到了婆家会受委屈。”
新嫁娘并不在意,坐得端正笔直,团扇挡住了整张脸,那那双红唇也看不清了。
“有无人撑腰,看夫婿,不看自己。”她道,“你一无所有,只要夫婿肯对你好,一人出嫁也使得;你家世再好,夫婿暴烈,嫁了人一样受委屈。”
小沙弥点头:“好像是这个理儿…”
此时外间有人高呼:“罗勒!”
新嫁娘微微一怔,随即叹道:“我要走了。”
她站起身来缓缓向外走去,风动裙不动,带起阵阵忍冬香气。
小沙弥站在门框边疑惑——这般姿态,倒不像是她所说的什么“一无所有”之人。
寺内不能喧哗,温鸯进了不少香火钱后,单枪匹马杀进了禅院。
见新嫁娘盈盈走来,温鸯立在原地,深深朝她揖礼:“夫人。”
新晋温夫人有讲究,不入轿不摘扇。
她走到温鸯跟前,淡淡地应道:“夫君。”
贺兰罗勒没有停留,原想着他来了便是直接接自己走的。
然而温鸯大步走到她身前,隔着团扇定定地望了她几眼后,突然撩袍跪在她身前,给她磕了个头。
小沙弥看直了眼,大呼小叫地道:“这还没到拜堂的时候呐!怎么先跪了呀?!”
温鸯仰头,坚定且温柔地道:“这一拜,拜的是夫人。多谢夫人将此生交予温鸯。请夫人放心,以后温鸯定不会辜负夫人所托。”
新嫁娘一怔,随即漾出一个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