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群居动物,当一个人离群太久之后,有一个非常明显的特征——那便是倾诉欲极强的同时,言语上会有些微混乱。
自打她走之后,太上皇这一夜也没睡安稳——嘴上虽说不让她来,但心里仍然十分期待还能再次见到这儿媳妇。并不是因为她模样好,性情同旁人不大一样,其实只要是个人,能同他说上两句话便好。
他鼻尖尚有一丝酒香,虽然馋,却知道那人将自己关在此地这许多年的意义——如今他已有数年未犯头疾,甚至七窍畅通清明,是他从未有过的体验。
仿佛常年牙痛之人突然止了痛,太上皇极为珍惜这种舒适感。
他问这不靠谱的儿媳:“你今日怎的又来?你就不担心有人跟过来,见我在此地反倒害了你们?”
“父皇是长辈,是至尊,孝顺您是应当的,怎会害我们呢?”陆银屏一本正经地答。
“别人说这话我信,你嘛…”太上皇将纸包放到一边,淡笑道,“元烈是个什么脾气,我再了解不过,他是个狗都嫌的性子。你这丫头能进宫,心里憋着东西,莫以为我不知道。”
“您也是这么认为?!”陆银屏一听也来了劲儿,连连点头,“陛下太闷,爱同我说话,却不爱自己开口。之前我与他误会太多,总以为自己同那些嫔御一样…可他后来又说,让我做唯一的那个,此后我便相信他。父皇,这处阴冷潮湿,您总在这儿呆着定然会生病,不如我替您安排个去处?”
太上皇摇头:“你再有能耐,不过是深宫妇人。天子临朝,仍有百官掣肘。元叡犯蠢,元承无能,朝中从前有陆荆玉和宇文馥,一个放权,一个装疯,如今怕是赫连遂一家独大,拥趸无数。哪怕元烈亲自来,我都不能走,何况是你呢?”
陆银屏不高兴地嘟囔:“不走就不走,关我爹什么事…”
太上皇伸手屈指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说你蠢还不乐意——上十八州光你爹一人就占了三分,纵然我再看重他,也是一块心病。若你爹有异心,这天下怕是要改姓陆。”太上皇略微沉吟后问,“你家中是不是有扇孔雀屏?”
陆银屏回想,好像是有那么一张。
“花厅里好像放着一张孔雀屏,不过是雌孔雀,难看死了。”陆银屏挑眉,“听说是您赐下的?品味真是…啧啧。”
太上皇微笑:“我着人打了一对翡翠孔雀屏,一雄一雌。你爹放权后我才将雌孔雀赐给他。”
“那另一扇呢?”陆银屏又问。
“不知道。”太上皇又躺回了石床上。
陆银屏心底替亲爹喊冤——拼了命替太上皇打江山,最后只落了个不值钱的侯爵和一扇破翡翠屏。
再觉得不值也要腆着脸来讨好他——此次她来并不是真为了接他出去,而是有别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