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以陆银屏的性情,哪里肯将只见过一面的公公接出来?没有公婆束缚的儿媳才是最快乐的儿媳,自古便是如此。
她正在琢磨怎么开口,却听太上皇又问:“你之前提到‘佛奴’?他是谁?可是皇子?”
太上皇“驾崩”之时,慕容樱还不曾入宫,不识得拓跋珣也是很正常的事。
陆银屏眼神微动,顺势道:“他是慕容擎妹妹的儿子,是我养子。”
太上皇阅人无数,从她口中听得出待养子仁善,同裴太后有大不同。
“你虽愚钝,可秉性却是我见过的人里少有的实在,起码比其它嫔御好了不知多少。皇子能拜你做养母也算是他的福分。”太上皇道,“本分些,安心侍奉元烈,以后的路比你想得要宽阔。”
陆银屏笑了:“您又没见过他其它嫔御,怎就断定我比旁人好?”
太上皇伸手指向岩壁,那里正是披云楼前殿的方向。
陆银屏看不清,他便解释:“那上头停放了一具年轻女子尸首吧?已有一日之久,却腥臭难闻。”
陆银屏点头说是:“她也是嫔御之一,但受靖王指使,与人里应外合谋害我不成便自尽。因不知您在此地,只想着披云楼这处阴凉,便于存放,等陛下来了再做打算。”
“你们见过的死人少,不知道这其中也有说法。”太上皇道,“将死之人死前将秽物排出,死后体有异香。披云楼阴冷,尸身存放三五日不腐,不腐便不会发臭。可这嫔御昨日便散发异味,想来应是有莫大冤屈,或是受人所害。”
陆银屏瞠目结舌,反应过来后拼命嗅起空中的气味,却没有闻到他所说的什么腥臭。
“不要白费力气,寻常人闻不到的。”太上皇又道,“或嗅觉极其敏锐,或心有惴恐之人才能闻到。”
陆银屏顿觉有些难受,抚胸闷声道:“说句实在话,儿臣对那些嫔御一丝好感也无,见天儿瞧着她们巴不得她们都死了好。可想归想,却从来没有付诸行动。古人说偷吃香案前灯油的鼠鼬年月久了都能生出佛性来,约摸是跟元烈久了,我便也不忍,迟迟没敢动手。您这么一提醒,回头儿臣得好好着人调查一番,总不能让她枉死。”
太上皇却道:“她是嫔御,你也是嫔御,不要仗着位分高便插手这些事。他们在暗你在明,你的一举一动都会落在他们眼中。你不是信元烈么?不妨告诉他,让他去查。”
陆银屏略有踌躇道:“可他刚解决了那样多的事,已经很累了…”
“累也是他选的。”太上皇傲然道,“世间诸人穷其一生追求的是什么?财富?权势?美人?知己?说什么的都有,只因为他们都没有,越是求而不得,欲|望便越强。我登极近三十年,坐拥四海,最有立场说这句话——想做皇帝并不是单纯满足自己私欲,而是无上皇权给予我们掌控一切的快感。生杀利欲皆是我喜好,我也能去控制别人的欲念,令天下人为我一人驱使,否则我们活着便毫无意义。我非明君,元烈亦是。你以为他累?不过是想要驱使别人的必经之路而已。不信你趁他上朝时在暗处观察他,看他瞳仁是否变黑,面容是否扭曲,便知他为何要做皇帝了。”
陆银屏虽不学无术,却也是李大家靠着一句“民以君为心,君以民为本”教导过来的人。猛然听到太上皇洗脑,琢磨了半晌依旧是半信半疑。
她心底坚定地认为天子纯善,只是不爱说话行事又有些偏激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