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银屏睫毛一颤,履下看不到的脚趾也跟着蜷了起来。
“老奴是看着四小姐长大的,虽说四小姐纯善,可毕竟是老夫人娇惯出来的——规矩大,讲究多,若是一件物事有三分不遂了您的意,您必会十分地厌恶它…是以您长成人,却依然没有交到什么朋友。”苏婆淡淡地掀开了她的老底,“用咱们的话说,就是‘不搁人’。”
陆银屏嘴巴毒、脾气臭是出了名,不过是身世相貌光芒过盛,加之人品不差,便将这些缺点都遮掩了去。
“您说您交到朋友的时候,老奴还为您高兴。”苏婆想想那时场景只觉得犹在眼前,“只可惜是个鲜卑女奴。”
“出去。”陆银屏背着她道。
苏婆不仅没有听她的,还将她身上盖了一半的薄被向上拉了拉,连带着鞋也帮她褪了下来。
“主子哪有同奴婢做朋友的?您不敢告诉老夫人,可您实在高兴,便同老奴讲…”苏婆边忙活边道,“那时老奴也为您高兴——管她主子还是奴婢呢,若她真不图您什么,愿意同您一处玩耍,能让您高兴,这才是咱愿意瞧见的事儿…”
陆银屏没再吭声。
“只是后来,您被人推进池塘之后,再捞上来时便听不见声音…”苏婆轻轻地拍着陆银屏的脊背,柔声道,“问您是谁,偏生就是不说…这么大的事儿,您当时说出来又能怎么样…老奴倒觉得是您在李大儒那儿交的什么不三不四的朋友害了您了…”
“不是他!”陆银屏转过身道,“同他没关系!”
苏婆见她反应这么大,心里也差不多明白了九分。
“若不是崔家送来的那几块石头让您又能重新听见声音,老奴倒真觉得是他。”苏婆道,“可即便不是他,也同他有莫大的关系…这里头的事儿,约摸只有当时在场的几个人知道吧?”
苏婆慢慢地站起身,走出两步后又道:“老奴从没有过朋友,可能知道您那时是真高兴,老奴也打心眼儿里为了您高兴…您说老奴偏袒陛下,可陛下又何尝不是在偏袒您?小姐,他是个沉闷性子,只会做,不会说。他也是人,他也会害怕。您既然想起来了,就好好同他说一说,没准儿这些年他过得比您难受呢?”
陆银屏将被子扯起蒙住了头:“出去。”
苏婆叹了口气。
走到门边时,又听被子里传出来一个声音:“拿吃的进来。”
苏婆淡淡地笑了下,“哎”了一声。
旅居于海岸边的人,白日总是要长一些。
所以入夜时也晚了些。
冬日里常常是酉时天黑,而这处直至酉正时才迎来黑夜。
陆银屏等了一日都未见人来。
灯笼照得内外明亮如昼,陆银屏趴在桌边,看着桌上的灯盏入了神。
“常盯着一处久了会变成斗鸡眼。”秋冬提醒道。
陆银屏听后,将眼睛转向了别处。
秋冬觉得今日的四小姐不太对劲——若是放在以往,她这会儿肯定要骂自己了。
怎的今日出去了一趟之后,回来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苏婆将香燃上,正要出去,却被秋冬悄悄地拉去了一边。
“今儿四小姐是怎么了?”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