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时分起了风,甚至还飘了点点雪。
早些年流落在外的时候,冬日最是难捱。因未听说过有人热死,却总见过人冻死。
殷实的人家见了大雪,总会说是“瑞雪”。因他们有田产土地,图此祥瑞庆幸来年丰收。
可活在世上的不仅仅是富贵之人,这一场雪到底好不好,占世间大多数的平民与贫苦之人或许更有说话的权力。
倘若有选择的话,他们是不愿意见到雪的。
人赤足在雪地中行得久了,脚底刺入骨髓的冷渐渐变成带着灼烧痛感的温热,再由温痛变为有些舒适的麻木。即便脚底踩过雪中枯枝,划得满是血痕,也不会有任何痛感。
可若是到了这个时候,离死便不远了。
枯枝截断声、凄厉哀嚎声、炭火噼啪声混在一处,惊得浮山倏然睁开眼,眸中满是凄惶。
她整个人以一种保护的姿态蜷缩在锦绒团花被中,身上一丝|未挂,却伸出一只脚靠近床榻边的炭盆,一时间竟难以分辨出脚掌上的热度是来自炭中或是雪中。
她怕冷,所以端王命人早早地在屋内烧起了壁炉火墙。椒香混着沉香扑面而来,温热好闻;雁羽织就的纱幔松松垂在榻边,几欲被暖盆内的炭火点燃。
雪泥鸿爪,秦楼梦断。她自混沌渐渐清明,发现睡前身边的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这样的情景不是一次两次出现,次次都在梦中——那个世上待自己最好的人突然便消失不见。
“元承…”
浮山赤|裸着身躯跌跌撞撞地下了榻,穿过寸寸鎏金云母屏,踩过于阗贡来的狮子穗边毯,带起金狻猊香炉四溢的烟雾,奋力地打开了门。
雪落无声,园中池塘边还未开放的梅花树下坐着一个人,竟像是热得很了,湖蓝锦袍内贴着松松垮垮的白色里衫,露出一小片白皙却结实的胸膛来。
浮山那颗惶恐不安的心忽然便归了位。
她又走回屋内,随意地拿起一件袍子系在身上,身姿款款地走出来。
拓跋澈正坐在树下,双手执了长剪,正在为这园中唯一的一株梅树修剪病枝。
冷不防一道香风袭来,背上便多了一个人。
浮山跪在他身后,整个人趴伏在他的脊背上。
他将长剪放下,伸手拍了拍她裸露在外的胳膊,回头温声道:“睡不着?又做噩梦了?”
浮山鼻子一酸,闭着眼埋进他颈窝中,却问:“怎么不睡觉?”
拓跋澈笑了笑,另一手探出梅树外,任凭微不可见的雪花融入掌中。
“我刚醒,壁炉太热,便出来走走。”
浮山的眼神落到他颈下项圈上的黄绿琥珀上,便知道他根本没有入睡。
可她什么也说不出口。
拓跋澈又拍了拍她的手,浮山便自然而然地在他身边坐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