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前两日,沈知秋和沈惜月姐弟果然如约而至。
那一晚,沐浴焚香之后,沈知秋躺在我身边,我们枕在一个枕头上,手拉着手闲话家常。
明明待嫁的是我,知秋却好像比我还激动,我们从北国聊到南国,从小时逃学聊到长大打架,从未来夫君的性格聊到给孩子取名……一不留神,天就要亮了。
刚睡下不到一个时辰就被叫起来了,我羡慕地看了一眼仍在呼呼大睡的沈知秋,认命地跟随侍女们来到外间。
强撑着眼皮坐在镜前,侍女们鱼贯而入,一人捧着一个托盘,分别盛着婚服、珠宝和妆奁。凤冠霞帔是皇帝赏赐的,刚送到时我还惊艳了许久,对上面的珠宝和锦绣赞不绝口。
一个年纪稍长一些、领头模样的侍女道:“郡主,请更衣。”
“有劳嬷嬷。”
寝衣褪去,我冷得打了个哆嗦,抱住胸口以防春光外泄。
我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样貌和两年前刚醒来时已大不相同。原本青涩稚嫩的眉眼出落得水灵清丽,那副苍白病态也没了,两颊上多了婴儿肥,笑起来有浅浅的酒窝;身量的变化尤为惊人,比当初柔若无骨的样子丰腴许多,有了窈窕的曲线美。
“……还行,有点女人味了。”
婚服华丽繁复,我顺从地站着,全权交给那位嬷嬷摆弄。
婚服穿戴完毕后,嬷嬷又从托盘上取下一个祥云纹金项圈,戴在了我脖子上,又在我手上戴了定手银,而我左手无名指上戴着的,是沈时偃母亲留给他的金嵌翠玉戒指,沈时偃说,那是婆婆传给儿媳妇的。
嬷嬷打开妆奁,开始替我梳妆。
我的眼睛慢慢亮了起来。
我向来素面朝天,沈知秋给我的胭脂和螺黛因为用不惯也一直闲置,从来不知道我还可以有这样美的时候。
我的脸就像一张白纸,美则美矣,但少了灵魂;在嬷嬷的精心勾勒下,这份美完全展示了出来,就像鲜花从含苞待放到逐步盛开,肤如凝脂,眉如墨画,唇如点绛,美目盼兮。
“嬷嬷,你手艺真好。”我由衷地夸奖道,顺手从桌上拿了两片金叶子给她。
那嬷嬷受宠若惊,推拒道:“郡主折煞奴婢了。您国色天香,略施粉黛已是极美,老奴不过锦上添花。”
“你将我妆扮得这样美,锦上添花也是极好的,快别推辞了。”
“多谢郡主!奴婢定会尽心服侍。”
梳妆完毕,我刚起身就踩到了裙摆。嬷嬷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我。
我尴尬地笑了笑,头上的钗钿和凤冠沉甸甸的,走动间听得见金玉相击之声。身上是彩绣龙凤的大红吉服,肩披霞帔,其上布满珠宝锦绣,雍容华美,缎面的绣花鞋也是红色的,喜气洋洋。我整个人被这一身火红嫁衣衬得千娇百媚,面若红霞。
“阿轩!”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沈知秋总算醒了。她跑出来看到我,揉了揉眼睛,嘴巴张得能塞进去一个馒头。
“你太美了!我差点认不出来!”
“谢谢。”我腼腆地笑了笑。
“四哥哥太有福气了,能娶到你这样的美娇娥,我都要羡慕他。”沈知秋转着圈打量了我一番,很是满意,赏赐了一通替我打扮的下人以后,从怀中摸出一个锦盒。
“这个同心锁,是本公主给你们准备的贺礼。愿你和我四哥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谢谢你,知秋。”我抱了抱她,她大大咧咧地拍了拍我的后背,“既然谢我,就快点给本公主生个小侄子才是要紧事!”
我佯怒,用手绢打她,沈知秋从侍女们捧的托盘里拿起大红盖头,盖在了我的头上。
“阿轩你可别乱动。这盖头只能新郎来掀,中途掀开不吉利哟。”
“你!”我好气又好笑,倒也真的不敢乱动。
嬷嬷掩嘴偷笑,扶住了我:“郡主,吉时已到,迎亲队伍已经在府外侯着了。”
“快扶她出去,别让四哥等急了!本公主稍后就到。”
我于是只能盯着脚下,在嬷嬷的搀扶下往外走。
府门一开,嬷嬷搀着我走了出去,我听到了一片欢呼声。
盖头挡住了我的视线,我只能看到红色的衣摆和绣着金线的长靴进入视线范围,一只宽厚温暖的手握了握我的手,我的心安定了下来。
我被一只有力的臂膀扶上了花轿。
车帘落下来,我的眼前一片漆黑。好在花轿的坐垫很软,我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
“起轿!”
轿夫稳稳地抬起了轿子。
虽然盖头是与沈知秋玩闹时盖上的,但不得不承认,红盖头落下的时候,我的心也尘埃落定。
又要嫁给他了呢……这一次,是真的要嫁给他了。
和亲之日恍然如昨,却已经整整一年了……兜兜转转,还是要嫁给他。
下花轿,跨火盆,拜天地,沈时偃始终在我身边。礼毕,我被送进了婚房里。
身下的缎被也是红色的,上面绣着精美繁复的龙凤图,床上撒满了桂圆、红枣、花生和莲子。
我摸着饥肠辘辘的肚子,给自己倒了杯茶水灌下,更饿了。外面宾客觥筹交错的声音似乎越来越遥远,我的眼皮好重……
被人抱起来的时候,我睁开了眼,盖头还蒙在脸上,隔着一片红光,我看见了沈时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