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娘亲对她娇惯宠溺。让她以为那里是天堂。
六岁那年,娘亲喊她起来干活,她不愿意,挤出两滴眼泪,娘亲说:
“哭是没有用的!天底下最没用的事情,就是哭!”
“再不听话,就把你卖了!”
娘亲真的把她卖了!人丫子把钱放在娘亲手里,她还不相信,直到娘亲消失在街角,她才跪在雪地里哭。
“你很好,这不是你的错。”
君九思打断她的话,他猜不透梦离要安慰自己多少次,才能如此云淡风轻说出这些。
她笑着,君九思知道,她的心是滴着血的,自己不该开口问她的事。
“雪花没有消失,只是换一种方式存在而已,就像你娘亲,或许她有迫不得已的苦衷才这样做,她的爱只是换一种方式给你,你要原谅她。”
梦离眼睛晶莹,胜过地上的雪,她看着君九思的剑眉星目,点点头,眉眼里带着释然。
“当时有个人,也告诉了我这句话,我相信了!”
君九思真的很想将她抱在怀里,安慰很久以前的那个小女孩。
可他知道那个小女孩长大了,不需要安慰,或者不需要自己的安慰。
北风卷地白草折!
雪花飞舞,两人并排走着,一路上不知道谁给谁带的路,都在伞下,默契的没有走偏。
街上人来人往,视线被街边两人吸引,一位气质出尘的男子低垂眉眼看着眼前的女子,那女子仰着小脸看着眼前的男子,身上一件披风很大,一看就是对面男子的衣服。
他们不知道说了什么,气氛诡异的安静祥和,仿佛整个世界只有他们。
待人们反应过来,才发现稀奇之处,一名僧人和一位名伶?
梦离视线移向对面,知君阁朱门大户下高高的台阶上,立着几位娇俏的女子,她们在摆着手绢,招呼过路的男子。
也在眼角余光里,看着对面的他们,是因为好奇那个满身高贵的僧人。
门楼里一位嬷嬷扭着被时光摧残的丰韵腰身,向门口走来,目光离老远就锁在他们身上。
梦离在看着她们,君九思由始至终在看着梦离,看她苍白的脸色,看她红眼眸里掩盖的忧伤。
待收回视线,对他浅浅一笑,君九思的心都跟着融化在这冰冻三尺的严寒里。
“刚刚我的故事没说完呢,那天我跪在雪地里,在嬷嬷没有花大价钱从人牙子手里买走我之前,有一个哥哥也说了和你同样的话,我相信了。
几年后,她终于鼓起勇气,又回到当初那个没有做心里准备,一走就没再回去的地方。
熟悉的村子,熟悉的道路,熟悉的小河,熟悉的树林…………
包括身边的飞雪,什么都在,好像她跨过六年的时间长河,回到当年,她一身红衣立着,还是那个撒泼耍赖的小丫头。
风卷着飞雪在树林里呼啸,几只鸟耐不住寒,不住的鸣。
那条小河边,再也没有那条叫黑豆的老狗,没有那几只刮躁的鸡鸭,没有那片修葺整齐的菜园,没有那两间温馨的茅草屋,没有娘亲…………
时间忘记了!忘记把梦离的梦留着!
“娘亲,你在哪…………”
梦离喃喃呓语,娘亲说不要她回来,因为回来再也没有娘亲。
“是我回来晚了吗?”
她在曾经的茅草屋上,感受耳边呼啸的风,吹起过往,眼前一切又快速恢复回以前的样子。
母亲在忙乎着,忙乎在朝霞似火中,在落霞满天中,在春夏秋冬,一年四季中。
在她一辈子的记忆中!
王奶奶拄着拐杖蹒跚而来,对方被时间侵蚀的眼眸带着疑惑,梦离又喊了一声:
“王奶奶!我娘亲呢?”
终于认出她是谁。
“你娘亲死了!得了重病…………”
梦离的天好像塌了!泪水溢起,瞬间就看不见王奶奶了。
幸好还有手,有手可以捂住嘴,没让自己像小时候那样嚎啕大哭……
娘亲说让她听话,她一直记着呢!娘亲说她要去嫁人了,梦离也记着呢!
梦离情愿娘亲嫁人去了,这些年她还埋怨自己不够好,卖的价钱不够多…………
梦离的哭声掺杂在河边的风声里,不知道谁的“呜呜”声,更悲壮苍凉。
一条手帕带着熟悉的馨香,擦到梦离的脸上,一只手臂揽在她的肩上。
王奶奶老泪横流,犹豫着开口:
“我给你说个故事,只有我和你娘亲知道的故事,要从这条小河里飘来的一只框说起…………
那只金色的框顺着水飘过来,跟着飘过来的,还有一阵阵婴儿的哭声。
当时你身上包着一条红被子,脖子上挂着一个红吊坠,一双红通通的眼眸,甜甜的对她笑着,你娘亲怎么舍得把你送人…………”
梦离不敢相信,哭声都顿住了,她想起娘亲的旧相识说的那句话:
没有成亲,哪来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