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执双方,是南市中的两家商贾。
说是商贾,其实与泼皮无异。
那当街叫骂得凶的,名叫曾郅。此人做的是货运生意。扬州水运发达,码头水港每日货船来往不断,而各处货栈和货船之间运送货物,则需要民夫。而这市面上的短途货运生意,曾郅名下占了两成,可谓收入丰厚。
而他咒骂的人,也来头不小。此人姓李名庆,跟曾郅一样,也在官府中有些裙带关系。几年前,他靠着官府,强买强卖,在离扬州港不远的地方圈了一片地,辟了一处小港。这里的位置颇是便利,船只上交的泊钱比扬州港要贵上不少。但扬州港日常颇是繁忙,一些急着卸货或者不想等候的船只,便只能到小港里停泊。
二人做的生意,都是一本万利,没多久就暴富起来。也因得是同道中人,二人一向交好,称兄道弟。
人心总是不知餍足,二人有钱之后,又将手伸到别处。看着扬州什么生意红火,便要伸手去捞一把,欺行霸市之事层出不穷。南市的商贾们,被二人欺压的不在少数,皆敢怒不敢言。
就在不久之前,二人把算盘打到了容昉的身上。
在南市里,横财是最容易让人出名的。自从容昉靠着那生丝生意狠赚一笔之后,这事就传开了。
夸容昉有眼光的有之,说他运气好的有之,恨自己竟然没想到的也有之。曾郅和李庆也是一样,不过,他们眼红起来的时候,从来不止是嘴上说说。
就在上个月,容昉的货栈被官府的人找上门来,到处挑剔,这里不合规矩,那里犯了忌讳,还说有人举报容昉的货物是赃物,要把货栈封了。这事还没完,那卖生丝的货栈又传来消息,说官府的人又过去了,说容昉的生丝生意是囤积居奇,扰乱市肆,要将余货全都没收了。
容昉虽吃惊,但他到底是个商场的老手,打点一番,很快弄明白了这背后的关节。
这两件事,其实并非同一拨人。
要封货栈的,是扬州的市舶司。市舶使姓张,是李庆的姊夫。而这场麻烦,主使者就是李庆。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全不掩饰,开口就要十万钱,并且还要在容昉的生意里分成。
而那要没收生丝余货的人,来自于扬州府。长史姓曾,是那曾郅的族叔。曾郅不跟容昉勒索钱财,也不要什么分成,只想要那生丝货栈。他打算让官府出面,寻个由头将这货栈收了,然后自己低价赎买过去,转手便是一笔大钱。
“这两人,都是市面上惹不起的货色。”帮容昉打听消息的友人对他劝道,“强龙难压地头蛇,我等本地商贾若没些背景,尚且要被这等人欺压,何况你是外地人?你此番不答应,将来有的是苦头吃,到头来更是得不偿失。我劝你还是认了,那边要什么就给什么,破财消灾的好。”
容昉听了这番话之后,沉吟不已。
当年严祺到扬州来做巡察使副使的时候,一直住在容昉的宅中。虽然他一向低调行事,但扬州城里其实有不少人都知道容昉和严祺的关系,放在从前,这样的事定然是不会发生的。可后来,严祺因为这趟出任副使而丢了官,扬州官场甚至因此动荡一阵。包括扬州刺史在内的一干人等,丢官的丢官,降职的降职。容昉纵然只是个商贾,也一度被周围的人躲得远远的,唯恐跟严祺牵扯上关系。
如今,此事虽然过去,但影响犹在。
严祺纵然还留着高陵侯的封号,但已经在朝中消失了八年,没有人会再拿他当一回事。而在这千里之外的扬州,容昉在扬州府里的面子,远远比不上曾郅和李庆这等裙带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