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黔州。
黔州多山,又多是重连叠嶂的山峦,不仅阻碍了与外界来往的交通,也因极少有适合种植农作物的平坦土地,导致这里粮食贫瘠,百姓多以野味野果为食。这里虽然也多水,但因地理情况影响,水多为山涧瀑布,湖泊溪水较少,或周围环境不适合修筑城池,导致在这里生活的人们多处在山谷之中,或依山而建村庄,百姓生活得十分艰苦。这里除了当地世世代代生活在这一片土地上的当地人,和被朝廷发配的被迫生活在这里的人外,鲜少有外人来往,所以这一座建在相对比较平坦的土地上的黔州城中,也多是附近几个苗寨之中的人来的比较多,大家彼此熟悉,互相帮忙,相互依存着生活着。
乙未年七月初三,这一天的黔州府十分热闹,一大早,便有两个道士模样打扮的师徒二人结伴进入黔州城中,两人从黔州城西门进城,一路吆喝着算命看诊。在这个缺医少药的年代,又处于这个蛮荒少粮的地方,他们的出现,立即引起众人的关注,许多苗人将他们团团围住。人群中有一个苗人少年率先和张伯璟攀上话,他的父亲因中了蛇毒,苟活多日,奄奄一息。
据苗人少年所述,他的父亲常年靠在山上采摘草药、挖灵芝为生,这苗人老汉前几日在山中劳作,正巧遇上一条花斑青蛇,老汉熟识山中精怪,一看便知这条青蛇剧毒无比,是万万不可被它咬到的,于是打算小心翼翼地绕过去逃活命。可就在他动身打算绕过花斑青蛇时,却因为脚下踩到枯树枝发出的动静太大,惊动了青蛇,青蛇立即盘绕在附近一棵粗树树枝上,对着老汉弓起身子,一副攻击的模样。
苗人老汉常年在深山老林中穿行,经历过许许多多次艰险,见识过千百只猛兽毒虫,每每逃出生天,可以说是身经百战。故而关键时刻,他面对毒蛇的攻击也能够冷静应对。他抄起平时挖灵芝的铁铲横在自己身前,作防御状,一双蜡黄浑浊的老眼直勾勾盯着眼前的青蛇,提防着它随时会发起的攻击。
只见青蛇对着老汉不断吐着信子,却并没有任何进一步的动作。它似乎看出了老汉也做出了防御工事,并不好惹,于是它静待攻击的时机,准备瞅准时机,一击攻下。
就这样,双方僵持了许久,直到老汉看到了一幕更不得了的事情,局势才发生了变化。
只见不知何时起,花斑青蛇后面竟然缓缓游出来一条碗口粗细的黄黑色巨蟒,这条巨蟒在堆满枯枝烂叶的土地上缓缓滑行,竟然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只见这条巨蟒瞪着两只猩红的巨眼,咧着长满獠牙倒刺的血盆大口,盘踞在在花斑青蛇身后,它的目标既像是面前的花斑青蛇,又像是青蛇前面干瘦如柴的苗人老汉。老汉顿时被吓尿了,黄汤灌了一裤子,一股子腥臊气顿时随着温度升腾起来,惹得在前面的花斑青蛇有些兴奋,呲着牙就朝着老汉弹了过去。
就在这时,一直守在后面的黄黑巨蟒也弹起了身子,它张开血盆大口,行动犹如闪电一般地迅速,朝着青蛇一口咬下,直接将它咬成半截,吞卷下腹。原本已经被吓得动弹不得的老汉再也顾不上其他,立即惊声尖叫起来,嘴巴长得老大,正巧喝了一嘴的蛇血。
突然喷在脸上的蛇血顿时唤醒了他求生的意志,他抹了一把蛇血,趁着巨蟒还在吞咽的功夫,连滚带爬地直往来时的路跑去,一刻不敢歇息地跑出了山林。
回到家后,老汉便浑身颤抖,一病不起,他的身上一天比一天凉,一副有出气没进气的模样,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家里人请了好几个苗寨中的赤脚医生前来看诊,这些苗医却都说他是中了厉害的蛇毒,已经药石无效,回天乏术了,最多熬过七天,这人必死。
老汉的儿子因小时候生病,身子骨一直不好,家中全靠老汉上山挖草药维持生计,这一次老汉中毒病倒了,老汉的儿子只好带着家里仅剩下的草药拿去城中变卖,好换些银两度日,正巧碰上了乔装来此的张伯璟师徒二人。
张伯璟又询问了几句,便从怀中取出一个小葫芦,他打开葫芦上的塞子,从中取出一粒鲜红色的药丸。然而他并没有直接将药丸递给那位苗人少年,而是特意将药丸交给了身旁的青巳,让青巳转手再递给老汉的儿子,这才对他说,“这是一粒可解百毒的神药,你拿回去给父亲用温水服下,待他吐出三碗黑水,病便会全好。”
青巳立即会意,他趁着众人都关心着张伯璟说话,立即将手中药丸在自己口中吹了一下,这才将药丸递给老汉的儿子。老汉儿子接过药丸,千恩万谢,立刻往家赶,也顾不上自己早上带来城中的草药。
围观的苗人居多,大家对于这两个外来的人刚刚的行迹将信将疑,一个苗人撸起袖子,露出黑乎乎的手臂对张伯璟说道,“我年轻时被一根木刺扎进手臂之中,当时的苗医因为没有麻药,不敢给我剖开取出来,如今这根木刺已经长进了肉里,和我手臂上的肉合为一体, 你还有办法将它取出来吗?”
他这话一出,顿时让围在周围的苗人来了兴趣,大家瞪大了眼睛盯着这个苗人手臂上鼓起来的地方瞧,等着看这个汉人郎中预备如何救治。当然,这其中也有一些人在等着看他的笑话。
张伯璟伸手摸了摸这个苗人手臂上凸起的地方,只见在皮肤上隆起的一个长条形的包,这个包长有一寸,两头都有一个已经愈合的窟窿疤痕,明显当时是有一根很长的木签将这个苗人的手臂扎了个对穿,而后为他救治的郎中采取了保守治疗,只是去除了男子体外的木签,又在伤口上撒了药,却怎么也不敢擅自清除扎在他体内的木签。
张伯璟看了片刻后,冲着这个苗人点了点头,然后他从随行的袋中取出一张黄符,又取出一个装有朱砂的小罐子,在旁边茶肆处要来一个破空碗,倒了些朱砂进去,又用随身带的小刀在苗人手上划了一个小口子,滴了几滴他的血进入朱砂碗中,用筷子和弄了一会儿,待朱砂融于血中后,这才取出袋中的毛笔,沾上用血晕开的朱砂粉末,在手中的黄符上刷刷点点写了一串符咒。
写完后,张伯璟便拉着苗人的胳膊问道,“你当真要除掉你手臂内的这根木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