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从明白了吩咐,垂首作揖。
耳听十里的风琴然自然知晓这一切,眸中情绪一时暴涨,数不清的哀伤和委屈几乎要溢出眼眶。用手慢慢掀开左侧衣袖,露出臂上一道又深又长的伤痕,虽然被治好但痕迹依旧很明显。她不说一句话地看着,忽而一瞬间泪如雨下。
希君莫有误,爱君似如故,相思苦不成,别离两心远。你可知,我一直都在原地等你,可那个欺霜雪颜的温雅墨衣公子再也不会归来了。余下的,只有仇恨野心愈燃愈烈的辰族少主。
荧蓝光幕再次耀眼出现,风琴然揉了揉刚刚哭过的眼睛,吸鼻问,“姑姑?您找我何事?”
姑姑指向她愤愤道,“何事?你要是还当幻族是你的家,就赶快给我回来!日日待在仇家与仇家人定情像什么话!”
“我不会回去的。”风琴然坚决不屈。
姑姑气怒道,“你这是不孝!”
风琴然忽然笑了一下,“不仅不孝,还是对幻族不忠,对幻族众生不仁,对泽川不义是吗?”
姑姑一时哑声无言,气不打一出来,只能憋着。仅仅几个月而已,她这个侄女为何突然言语间如此犀利?都敢和她顶嘴了?
“这都是你跟墨云箫那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学的?看来这些年我真是太过纵容你了,竟叫你这般没规没矩!”
风琴然猛地从床上站起,眼神除了对那人的心疼还是心疼,“姑姑一向是非黑白分明,墨云箫的为人究竟如何您会看不出吗?当初他虽奉辰族主之命潜入幻族杀我,可是屡次三番的大好时机都放过。星河幻境,我本想用自己假意被他挟持来换得他逃出危机,他看出了我心之所想,宁可自伤废去自己一根手指、自落无尽黑渊也要护我周全不想我左右为难。”
姑姑面容一怔,似乎怎么也不敢相信,“废去一根手指?”
“不错,”回想起那时的沉痛,风琴然闭眼悲凄,“他是辰族亘古奇才,追音涯水欲宗师最得意长弟子,一手绝世琴技青出于蓝胜于蓝,他要怎样承受如此羞辱伤痛?姑姑你没有身在其中,并不知道在辰族发生的事,天下对他一口一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唾骂,他可曾胡乱灭杀过一人?沉仙门事变我也在场,如果不是墨云箫,我和辰族十三万暗守早就沦为地狱的诸抹鬼魂了!”
一字一句详细叙述,两日两夜的跪求,在辰族主面前用性命守护,为她杀尽千人血焚繁华,为她精心策划筹谋权位……
待到最后一句话落幕时,风琴然住了嘴,看向姑姑的神色,由原先的深深厌恶转变了有些许肯定。但只是顷刻冷然一笑,“就算如此,你也必须给我回去!”
从一开始,姑姑就极力反对她和墨云箫在一处,不是简单世怨仇家的过,而是意在其他。风琴然记起当初姑姑那句话。
“不仅仅是你,就算是天底下任何一个女子与他都不合适,他从来不是一个女子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
风琴然眸色兀然一变,沉睡梦中层层叠叠的片段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缘因壁,水晶碑,天命姻缘,血泪凝古剑,斩红线,撕心挖骨的痛彻心扉,还有那永恒停驻的欺霜赛雪的容颜。
“姑姑,您不让我与墨云箫交往,不是因为辰幻两族的夙日仇怨,您虽怨恨辰族,但也清楚那是辰族主一人之过,断然不会把错归结于子辈身上。您一直都知道墨云箫不是人族,是缘因壁的壁灵。您忌惮的,是他同我相克的天煞孤星的命格,是缘因壁上的天命姻缘。因为缘因壁上绣刻的姻缘归属者皆为人,半灵半人的他根本不会出现在缘因壁上,更不要提什么姻缘。古者曾预言,天煞七曜相融,四海鼎沸,八方倾颓,千里横尸,万丈露骨,半壁裹腹,万物凋亡。可是您有没有想过我这身七曜尊星的星命从何而来?”
深藏多年的问题以及事实扔在眼前,姑姑当然知晓这背后的答案。她身心俱颤,抚头差点倒地,幸亏定力足够才没有倒下,“前世,你都想起来了?”
风琴然作“嗯”,肃然跪地对着荧幕中的姑姑三拜,“这条路我想自己选择,求姑姑恩准!”
姑姑面露沉痛悲悯,心中愧意翻江倒海,她伸手覆上自己一只眼艰难撤回灵光荧幕,“你自己好自为之。”
是放任?是失望?还是觉得她这个侄女长大了,有自己的主见了?也许都有些吧!随着荧幕的消失,风琴然收了倔强中深含歉意的神色,做到桌前喝了一盏暖茶,是上好碧螺春。茶度适中,清淡可口,清香四溢,回味无穷。顷刻间她就感觉通身通心舒畅非凡。
路,还是要继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