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不想说什么,只是目光和意识有些涣散,明明应该什么都没看见,可是她却好似看到了他。看到他在朝她温文尔雅地笑着,纯黑锦绸云缎不耀眼不显贵,她闻到了许久未逢的墨莲清香,淡而雅,卓而不越。
“墨……”风琴然脱口叫着一个字,嘴角留了一道微小缝隙,鲜红的液体从缝隙中缓缓留下,整个人已经不省人事。蓝衣上染上了些许殷红血迹,有些触目惊心。
付嬷嬷立即命人住手,没有听到玄女传音,她不敢乱动一分。只知道不能再继续打下去了,如果再继续的话,小玄女就真的被打出毛病了。
琉林璃叶狠劲推开拦阻她们的人,在旁哭叫着小玄女,怎么都喊不醒她。
就在这时,半空中突然响过芳吟玄女的传音,沉静又有力,气怒之下更多的却是无尽的无奈,“将她送回轻鸣殿,好生看管,不得外出。”
还好琉林璃叶会武功,风琴然被琉林小心翼翼背起,璃叶在旁边护着,这才抄近路奔回轻鸣殿。
亲眼在观尘镜中目睹全过程的芳吟玄女颓然滑坐在软椅上,手指攥紧扶手,狰狞地笑着。她这个侄女,说是无可救药都是轻的,真是认准一个死理了,非墨云箫不可!竟然在知道她要伤墨云箫后暗自舍身给他,逼迫她不得不打住继续伤害他的想法。枉费了她特意从小将她和岐轩凑到一起,就为了此生避免受那场孽缘的再次束缚。
今日受的刺激过多,芳吟玄女感到头脑各处烦的紧,伸手轻柔太阳穴,不再想其他。
那日经水欲宗师一事后,辰族内部又通传出郁夫人薨逝的不幸消息。四国来使只能作一番悼念,这毕竟是辰族内部事务,他们不便多扰,更不便久留。
正好大雪停下,有专门劳工开扫路地,于是第二日他们纷纷表示要启程回国。墨云箫赶到辰族时,恰恰赶上了四国离辰族之前。
而风琴然,自是在马车中趁他养精蓄锐睡去时偷偷溜回辰族。他知她去心已决,再多不舍也得生生咽回肚子里,只盼她此次顺利归来。
刚送走四国来使,便要忙活郁夫人发丧的诸多事宜。
宫内处处披挂着白绸,来来往往的宫人一律都是清一色的白服。大多人都是低头默默走自己的路,干自己的事,少有聊天说嘴的。偶尔有那么一两个宫婢因为斗嘴,说了两句相讽的话,甚至都没有打起来,就被明卫硬生生拖出去杖毙了。
众人心怖,从前的少主为人温雅,对待下人不是一般的体谅。就算有相互打闹的宫婢不慎扰到少主,他也是给予宽宏大量的饶恕。先族主为人虽严厉,但喜怒哀乐都会表现在外面,而今日的少主,别说喜怒无常,面上就连一丝让人捕捉的情绪都不曾有过。
七日后,发丧完毕,郁夫人成功入葬。墨云箫没有对其追封任何名号,导致了外面四国总有些流言蜚语说他恩孝不明。
寒岐轩并没有随着仪仗队回去,而是跟着一同送走郁夫人。百善孝为先,她既然是他的生母,自然是该披麻戴孝。
这事,墨云箫默允了。
族陵前,他们亲眼看着郁夫人静静躺在棺材里等待下葬。望着棺材镶金木门一点点合上,望着生母一点点离去,寒岐轩眼角终于控制不住地流下一行清泪。
而墨云箫始终未曾落下一滴泪。寒风萧瑟,天幕低垂,一只早已离群的孤鸟凄声鸣叫,宣泄着渺小孤寂的悲哀。
终是寒岐轩先开了口,“母亲身子本身就弱,这些年多亏你的悉心照顾,她才得以安详离去。”
墨云箫平视前方,说道,“郁夫人心中所愿的不是那些虚无的称号,也拒不受封辰族太族后。她所愿为何,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寒岐轩斜眸看他,微嘲,“她养育你上千年,至今你还不肯改称?”
冰眸无情冷血,墨云箫冷冷道,“那是你的母亲。”
非他。
话落的沉默占据了整片族陵,即便春天即将来临,却依然周遭荒凉,像数九寒天的冰冻三尺。
下葬事毕,寒岐轩即刻赶去泽川,不留一日空隙。
某一白日,正在墨玄殿批阅奏折的墨云箫突然手一顿,全身上下一阵强烈痛楚来袭,特别是背后和膝盖上,钻心的疼。
白玉的手攥紧龙椅扶手,眉也不由蹙紧。
玉阶下的一个明卫立刻惊觉,出声询问,“少主身体可有不适?属下去宣太医!”说罢欲向外面一声高喊,但听到玉阶上的主子强力呵斥,他便也不敢再发一言。
“都出去!”他忍着剧痛抬眸沉声命令。
明卫都轻手轻脚走下去,为主子关好殿门。
腰间的凤玉坠火烫火烫的,几欲燃裂,在这时发出嗡鸣声响。
墨云箫微怔,握起凤玉坠仔细端详,上面的纹路依旧如初,唯一改变的就是它此刻的温度。他并未做过什么,为何凤玉坠一瞬间如烈火灼烧,且身上有如此剧痛?
凤玉坠是然儿送给他的定情信物,如此这般反常,唯有一种可能。
他不顾身上疼痛站起,紧急传音给外面的隐尘,“简装易形,无需备马,即刻启程去幻族!”
隐尘高兴坏了,终于可以不用待在辰族这么压抑的皇宫日日担惊受怕了,少主也终于可以见到雨令大人了!但他不免为着主子担忧,“少主,这不太好吧?咱们前头刚回来没多少天,现在又要离去,族中万一有不满……诶,少主您等等!”
隐尘没有说完话的份儿,墨云箫就如一阵风已经闪失了身影。他无法,只能紧紧跟上,传信给大祭司,让他暂时帮助少主料理朝事。
而休临本来在雪令的落雪居好端端地陪她用膳,两人正调情说爱,就接到隐尘的传信。他脑袋何止大了一倍,罢了筷子不满地哼道,“有他这么当一族之主的吗?隔着三两天就不见人影,以前父主在时也不见他出族这么勤快!”
自从雪令被赐为大祭司妃,和休临大胆相处这些日子以来,总算有了些人情味,最起码不是以前的冷面冰霜了。她一边为休临斟了一杯小酒,一边道,“都说有情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都多少日子过去了,少主思念雨令等不住去见人也是人之常理。做兄弟的你就再帮他一次又何妨?”
休临继续哼道,“少替他说好话了,我看在他心里整个辰族都不及风琴然一个手指头。他就这么放心把全族交给我,也不怕我趁机干些什么出卖了他。早知如此当初为何绞尽谋略夺位,夺位成功了也是料事不理,真是个不负责的君王!”继而翻了一个白眼,将酒水一仰而尽,“没良心,就想着自己女人,辰族白养他了!”
雪令被他也是逗乐了,知道他也就是发泄发泄,真实并非如此怨气,掩笑同他一起排挤那两人,“谁说不是呢?雨令身为幻族继承人,不也是离家跑到辰族做了这雨令?同样放下家族不管。”
休临大笑称是,这两人说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都不知道是谁近谁的朱、谁近谁的墨,反正凑到一块儿也是正巧了。
秉去了其他,休临眸色深深,叹息一声,顺道笑嘻嘻在她唇角啄了一下,“我们什么时候大婚呢?”
雪令趁机转移眼神,红着耳根小声道,“等少主和他们回来再说吧。”
休临撅嘴,“他们指不定顾着谈情说爱不想回来了呢,我等不及啊。”
雪令掩了神色笑道,“我们成亲他们也需卖个面子观礼,到那时……”
“到那时什么?”休临挑眉笑问,一脸狡邪,暗红华服将这一小方天地映衬的更加绯红,同样染红了雪令的雪白脸庞。
雪令第一次露出如此娇羞的样子,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声音小的如针头掉地,“你说怎样就怎样。”
休临被她这一句话扰乱了身心,只感到胸中起起伏伏,波澜不平,欲火很快燃起,一下子拦腰抱起雪令,也不管怀中人怎样挣扎,直往里屋床榻走去。
青天白日,红鸾帐暖,流水浮生,半日闲情。
正是有了这偷得浮生半日闲,才导致休临最后夜里加班替墨云箫批阅剩下的成叠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