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月跪首的身板僵直,颜言仿佛刚刚接收到一记轰天惊雷。
凉风习习,玉轻然背着身子,稍稍转过头,碎发遮住她的侧脸,叫人看不清她的面部表情,只听她小声念着那四个字。
“今世良缘……”
小太监笑脸相迎,把紫绸圣旨递上前,“恭喜帝姬喜得良缘,陛下说愿三国永修和睦之谊,您接旨后,就可以与陛下、帝师、寒太子商量具体婚仪了。”
玉轻然还没说话,颜言气愤上前给小太监一个耳光,“贺什么喜!阁主尸骨未寒,你们偏要挑这个时间联姻,安的什么心?”
小太监捂着肿胀的半边脸,极度委屈地说:“就是因为最近丧事晦气,所以才选择用喜事冲喜。何况死的又不是什么好人,宫外大街小巷何都在庆贺,何必大动肝火?”
“你放屁!狗日的,你全家都晦气!”
颜言想继续骂,信安王严肃警告:“此乃皇命,颜神医最好不要干扰。”
“我……”一瞬间,颜言恨自己当初为了自由而放弃承认泽川嫡长公主的身份。如果有那层身份,至少还能帮他们争取一下。可现在,她只是个神医,无权干涉他们五国的争斗。
身后,一只雪白纤弱的手搭上颜言的肩膀。颜言回头,看到玉轻然放了手,沉默寡言从她身后站出。
颜言着急了,死死扣住玉轻然的手腕,“不要答应!你想想阁主对你的好,不要再对不起他。”
玉轻然没有回话,低垂着眼眸,挣脱颜言的手,默然走开。
“玉轻然!”颜言大喊。
无论她怎么喊,自始至终,玉轻然都没回过头。就在颜言灰心失望的一刻,一声惊叫忽起,紧接着是信安王粗犷的惨叫声。
突如其来的变故,颜言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见那小太监手里明晃晃的信凉圣旨转瞬被玉轻然移了位置,砸到信安王脸上。与此同时,一道刺眼白光劈出,伴随着信安王的凄惨喊叫,一只鲜血淋漓的手臂稳当落地。
此时的玉轻然,眼里和银月一样,被冰冷占据。包括她的心,一同被冷血同化。
玉朝弦用聚霜接住她再度刺向信安王的剑尖,对玉轻然道:“你不能杀他。”
“放手。”玉轻然不收剑。
明知她固执,玉朝弦依旧劝阻道:“先冷静下来。”
此刻,寒岐轩也瞬时闪现在玉轻然身旁,搭上她拿剑的手,“轻然,墨兄的死我也有责任,事后定会赔罪,但请别再让姑父难堪。”
玉轻然看了看满眼惊恐的信安王,永思和楚越正焦急为其疗伤。她将剑缓了弧度,慢慢倾斜下来,冷声问:“你怎么赔?”
寒岐轩道:“墨兄曾对我有救命之恩,就算赔上我这条命也无妨。”
“命?”玉轻然冷笑,望向一望无垠的天空,叹道:“他一心求死,就算把命给他,又有什么用?”
“你是幻族玄女,应该……”
一提这个身份,玉轻然当即怒怨上升,“幻族玄女怎么了?就不能为我在乎的人讨回公道了?”
寒岐轩看着她:“你是玉轻然,不是辰族的风琴然,也不是佯装的柳霜公主,你身边除了墨兄,还有很多关心你的人,难道你忍心见他们都因你而伤心?”
玉轻然瞥向自己的父母,还有其他人,须臾,微冷笑道:“你们是关心我,还是关心自己的利益?”
寒岐轩不答她的话,反道:“这些天幻族里举办芳吟玄女的丧礼,几乎都是姑父在操办,你一次都没回过幻族,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玉轻然握紧了拳头,“好,我现在回去,但请你们撤销联姻。”
寒岐轩转过身,一样冷冰冰地道:“联姻之事已经昭告天下,无法撤回。”
玉轻然心火无比压抑,盯着寒岐轩的背影,疲累地问:“你娶我到底为了什么?我的心不可能在你身上。”
寒岐轩转回头,不假思索道:“我当然知道,可芳吟玄女的遗愿不该被遗忘。忠孝仁义的名声或许对墨兄来说不是很重要,但你不行。”
“不重要?”玉轻然哈声笑出,“当所有人喊天骂地对准你,将你的尊严肆意践踏时,你会觉得名声不重要?”
对此,寒岐轩默然。
然而,近在咫尺的脚下,玉轻然又听见信安王依然不屑地嚣张吐口:“本来就是只养不熟的白眼狼,要什么名声?”
玉轻然用力甩开所有人的拦阻,指着信安王:“你再说一遍!”
信安王道:“本王说错了?你墨叔叔被他害成什么样子,大家有目共睹。你姑姑正值桃李年华,都被他活生生用火烧化,像这样为非作歹的畜生,死算便宜了他!”
从前,玉轻然有争辩的勇气和动力;现在,她疲倦了,懒得和这些泛泛之辈争论。因为解释无用,只会令自己在别人眼里变得越发可笑。或许墨云箫从不解释,便和这息息相关。可即便如此,他也可以和她说,只要他说,她就相信。
但他宁愿把所有东西扛在肩头,烂在肚子里,也坚决不解释一句。他心中压抑、不快、不想活,这些不好的情绪一直得不到发泄,会更伤身劳心。
玉轻然握紧了银月,想着信安王的话,冰冷无情地拿剑刺下。
只差一点,玉轻然就能成功刺向信安王的心脏,但银月的速度还是没有聚霜快。
玉朝弦看向玉轻然:“住手,信安王不能杀!”
玉轻然的眼睛已被雄厚的杀意覆盖,“不能杀我也要剁了他!”
“他是永思的父王,杀了他,你叫永思怎么办?”
玉轻然找回一丝理智,转移目光朝永思看去。
只见永思原本温婉的脸庞面露伤色,眼角含泪,三分卑微七分恳求地看着她。
银月颓然掉地,玉轻然闭眼落泪,脚下趔趄,后退一步,“你们都有理……”
寒风嘶哑,吹红了泪痕,浇灭了最后一丝温暖。玉轻然却越发控制不住自己的伤痛,哑着声音道:“从没有人问过我的意见,你们也好,他也好,总是擅自替我做决定。”
寒岐轩两眼沉静地看着玉轻然:“大家都是为你着想。”
信安王该杀不能杀,她不该嫁却要嫁,什么错都是她的,是她不懂事,蛮横无理,顽固不化!
“我不服!”杏眸顿时戾气暴涨,神雀法杖出现在玉轻然手中,挥出强厚的灵力,震开周围人群。
信安王瞪直了眼,见那束白的刺痛人眼的灵光转瞬向自己袭来,惊恐失声。玉朝弦急忙结印,抵挡了这一击,却也付出了代价。
可这并没有终止,玉轻然仿似冲昏了头脑,变得六亲不认,接二连三展开攻击,誓要信安王付出惨痛代价。
众人慌忙聚集到一起,合力聚起保护罩。颜言和阿月被楚越护在身边,三人凝望刹那间的惊变,心中着急,不知所措。
任寒岐轩说再多话,玉轻然都仿若未闻。
寒歆韵在玉朝弦身侧,刚要搭上手助他疗伤,却被玉朝弦挥手挡开。
寒歆韵道:“你伤势很重,我去拦小然。”
源源不断的鲜血从玉朝弦口中咳出,他全然不当回事,抬袖随意一擦,看向寒歆韵:“你拦不住她。”
话音刚落,玉朝弦移动身形到玉轻然身边,同她面对面。聚霜顽强抵抗着这份强大到连冰灵都无法阻挡的力量,却还是让玉朝弦踉跄着后退一步。
冷风中,玉朝弦急切冲玉轻然急喊:“听我把话说完!事情没有那么糟,他其实……”
远处,寒岐轩毫不留情地抛出一番话:“玉轻然,你给我听清楚,墨兄已经死了!你再怎样反抗,都改变不了结果!如今你滥杀无数,难道就是他想看到的?”
这是寒岐轩第一次完整唤出玉轻然的名字,说出的话像一把现实的刀子,刀刀刺在玉轻然心口。
“滚!”为掩饰心中伤口,玉轻然朝来声厉声愤道:“你有什么资格跟我提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