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廪在沈家老宅,俨然像换了个人,言行举止都规规矩矩的,不多话。早起他先带着吕哲恭恭敬敬地去沈老夫人那里问了安,沈家老宅是个讲规矩重礼法的地方,吕哲是他带进沈家的,若吕哲犯了错,沈青廪也难辞其咎。好在吕哲对于作画有极高的天赋,在沈青廪带吕哲见沈老夫人之前,他就哄着吕哲先画了一幅佛像。沈老夫人平素礼佛,一看吕哲献上的佛像,当即虔诚参拜,随后沈青廪就顺势将吕哲凄惨的身世讲给沈老夫人听,听得沈老夫人怜悯心一起,也就留下了痴傻的吕哲。
“哲儿告退。”吕哲向沈老夫人行礼,这个礼法沈青廪已经教了吕哲好几遍,吕哲才勉强在沈老夫人前面过关。
吕哲离开后,沈青廪接着道,“祖母请放心,我已吩咐下人教哲儿规矩。他既暂住我沈家,我沈家的规矩也必当遵守。”
沈老夫人满意,“吕小公子家逢变故,你施救于他,乃仁义之举,你是我沈家的好儿孙,当如此。”
“祖母慈悲。”恭维之语沈青廪张口就来,哄得沈老夫人开心了,别的话也就能套出来了。不经意间闲话家常,便提到了沈葭。
沈老夫人惊讶,“此事竟传到了你耳中。你正准备今年科考,这帮混小子,怎能让此等小事影响你。”
死一个旁支的沈葭,在沈老夫人眼里无足轻重。沈青廪心道怪不得妹妹沈若瑜于婚事上寒了心。
“孙儿也就奇怪,上次看到葭姐姐还好好的,怎么就……”
沈老夫人解释道,“她嫁了个好姑爷,这么多年没生个一儿半女,此次病故张家还是给她风光大葬了。”
“可孙儿听说葭姐姐与张姑爷不合,曾想过和离。”沈青廪试探。
沈老夫人勃然大怒,“这是谁在给你乱嚼舌根!就该乱棍打出府!廪儿,你是个读书人,当以朝廷大事为重,这些个后宅女眷的琐事日后你少管。”
沈青廪道,“祖母息怒。此次病故的是葭姐姐,我可以不管,可倘若哪天相同的事发生在瑜儿身上,难道我也该袖手旁观吗?”
沈老夫人一怔,没料到乖孙会质疑她,她道,“这如何一样!沈葭只是个旁支庶女,岂能同瑜儿相提并论。瑜儿是我沈家嫡女,尚书府千金,谅那温家不敢欺我沈家头上!”
“爹虽官至户部尚书,但今日之朝局瞬息万变,难保哪日我沈家嫡脉也衰败如叔爷爷那一支。到了那时,又有何人给瑜儿出头?再说,葭姐姐也是我堂姐,打狗还得看主人,他张家这不是欺我沈家无人吗!”同是沈家人,不管嫡庶远近,张家草草了结此事,可把沈家放眼里,沈青廪哪能咽得下这口气,他将沈老夫人的话一句句反驳,若是换了旁人哪敢这么跟沈老夫人说话,但沈青廪不同,他是沈家嫡子,未来沈家的当家人,他的话,沈老夫人不得不权衡考虑。
沈老夫人语气弱了几分,“我知你心善,要为沈葭鸣不平。但这事就到此为止,这……也是你叔爷爷的意思。”
沈葭的亲祖父、父母都不管,确实也轮不到沈青廪来管,沈青廪不再同沈老夫人纠缠此事,一则沈老夫人顽固不化,她认定的事无法改变,二则沈葭已嫁人,她在张家的事,沈老夫人不一定知道很多。
沈青廪转了个话题,“此次孙儿回平江府,也是爹的意思。瑜儿的亲事,我这当大哥的,也该出一份力。”
说到沈若瑜的亲事,沈老夫人脸色才好转,“江宁府温家也算知根知底的,他家老夫人是我的老姐妹,温大人和你爹是同科进士,阿阳比你年长一岁,小时候你们还见过呢。这些年温大人外放为官,阿阳也跟着温大人辗转各地。现在温大人调任平江府任刺史,上门拜访就同我说起了阿阳与瑜儿的亲事。”
其实,沈老夫人除了迂腐顽固,对嫡孙女沈若瑜是真的疼爱的,给她挑选的亲事并非是为了攀附高枝,给她选个朝中权贵子弟,而是选了同为诗礼传家的书香门第。温家同沈家一样,族中读书人考中科举为官的不少,但都是地方官,温大人也比不了沈尚书二品大官,温家能娶得尚书之女,算是高攀了。
沈青廪大概了解了妹妹这桩亲事六礼也才到了纳采,等全部礼法走完,也是一年半载的事了。而且温阳这几日也该上京,准备科考。到时,他有的是机会见温阳。
“这桩亲事由祖母做主,自是不会错的。但眼下孙儿要准备科考,妹妹的亲事也无暇顾及,我想温公子这几日应该也要入京了。祖母,要不这样,等孙儿和温公子考完科举从京都回来,我们再着手准备妹妹的亲事,备全六礼,否则瑜儿的亲事无父兄在场,他们温家人还以为我们沈家不重视瑜儿呢。”
沈青廪要参加科举,温阳也一样。而在沈老夫人心里,参加朝廷科举大于天,沈青廪的这番话,沈老夫人当然接受,如果温阳也在此次科考中进了皇榜,瑜儿再嫁过去,那就是双喜盈门。
“是祖母考虑不周。”沈老夫人妥协,“你和阿阳就安心准备科考吧。”
“多谢祖母。”能为妹妹沈若瑜拖得一时是一时,等见到了温阳再想个法子让温阳打消了娶妹妹沈若瑜的念头,这事也就解决了,沈青廪暗暗想着,但眼下取消亲事是不明智的,少个了温公子,明日就会来个李公子、刘公子的,妹妹沈若瑜到了这个年岁,议亲的事逃是逃避不了的。
从沈老夫人屋子出来,沈青廪就将暂缓和温家的亲事告诉了妹妹沈若瑜,也告诉了她沈葭丧事的安排也不全是张家的主意,这事沈家也知道。沈若瑜哽咽,“他们怎么能这样,葭姐姐的命就不是命吗!若非张家心虚,怎能这么快就把葭姐姐埋了。我出不了家门,祖母也不会同意我去祭拜葭姐姐,大哥,我想你帮我在葭姐姐的灵前烧几炷香。”
沈葭所嫁的张家恰好在句容县,沈青廪正打算去一趟,“葭姐姐死得冤,我也想为她讨个公道。你就待在府里,等大哥的消息。还有,哲儿那里,你帮我看着点,他心智不全,万一得了旁人唆使,闹出点笑话,祖母那里我不好交代。”
但凡世家望族,后宅总会有些风波,作为嫡出的沈家兄妹,自然也免不了要经受一些磨难,昨晚出府是沈若瑜一时冲动之举,但绝不会再有第二次,沈若瑜知道偷偷出府的严重性。沈若瑜道,“我会看着他的。不过大哥,他的病真的没法治吗?”这般美貌又有作画天赋的少年是个痴儿,怪可惜的。
“元和已经找了太医,等我回京就会带哲儿去治病。”沈青廪笑道,“我带了哲儿这些天,他啊,快把你大哥的性子都磨没了。”
沈青廪带吕哲,又是教规矩又是教诗书的,确实像带个儿子,沈若瑜也不禁笑道,“哲儿挺好的,若真的无法医治,大哥就收他作义子吧。”
“别,那我就把他送给你,让你教养他。”要不是七公子将吕哲丢给他,他才不想管这个痴儿,太麻烦了。
“大哥胡说什么呢。”吕哲是心智不全,却也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个子比沈若瑜都高,沈若瑜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