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有别的事,先走了。”
沈青廪离开老宅,直接去了平江府辖下的吴江县。
吴江县的邱县令,算起来跟沈家有姻亲,毕竟沈家在当地是大族,姓沈的族人在平江府多不胜数,这邱县令夫人的娘家,也是沈家一个旁支,但邱县令哪敢让尚书府公子喊他姐夫,这点自知之明邱县令也是有的。
“大公子但凡吩咐,下官一定遵照。”邱县令恭敬道。
“你找人看紧了,若让这人跑了,本公子拿你是问!”沈青廪将鬼面人丢给邱县令,吴江县有大牢,平日大牢闲着也是闲着,正好用来看押鬼面人。
邱县令得知这鬼面人是朝廷要犯,不敢怠慢,“下官让牢里的狱卒日夜值守,绝不会让他逃跑。”
“你去请个好一点的大夫,给他验验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一个人的脸皮能腐烂成这样,岂是寻常刀伤所致,七公子怀疑这鬼面人应当服用过某种毒物,沈青廪便想到了让大夫来查验这鬼面人脸上的伤。
“是,下官这就去办。”大白天犯人带着鬼面,邱县令觉得奇怪,但沈公子说不可摘下,邱县令便也不再多问。
沈青廪将身边的一个护卫留在县衙,以便得了消息,他能很快知晓。邱县令亲自送沈青廪出县衙,“下官恭送大公子。”
安排好了这些事,沈青廪就带着随从齐安赶往句容县,名义上说是吊唁沈葭,实为追查六年前发生在茅山书院的旧案。
句容县张家在当地也颇有几分声望,张姑爷是张家嫡子,几年前中了秀才之后就一直名落孙山。科举不中,子嗣又无,便认为是娶了沈葭之故,别人家娶妻是旺夫,到了他这里却让他触了霉头。渐渐地,左邻右舍闲言碎语四起,张姑爷更信以为真了,对沈葭不是打就是骂。婆母张夫人,本就嫌弃沈葭无所出,但碍于是平江府沈家之女,族中有个当尚书大人的族伯,休弃便要得罪沈家,而且沈家也不会答应,那就只有和张姑爷一样,虐待沈葭了。从晨起开始立规矩,迟了半分挨罚,稍有不慎,挨罚……这几年日日如此,刮风下雨皆不断。沈葭熬至今日,已是身心俱疲。
沈青廪到了张家的时候,府里的白布还挂着,沈葭生前受尽欺辱,到了死后却给了她风光,沈青廪觉得讽刺之极,张家和沈家的面子都全了,可谁在意过葭姐姐!
张夫人和张姑爷听下人禀报来吊唁的是沈尚书公子,大为意外,这死的不过是沈家一个旁支的女儿,尚书公子何等尊贵,怎么会来?
“沈公子,有失远迎,失礼失礼。里边请。”张家大礼相迎。张夫人见了沈青廪,就大哭起来,“我这儿媳命薄啊,让我这白发送她黑发人,葭儿……我的心肝啊……”
张夫人哭得肝肠寸断,不知情的还以为她待沈葭如亲生。
沈青廪心下冷笑,面上却道,“葭姐姐与我妹妹自小就在一起,她们姐妹情深,得知葭姐姐离世,家妹悲痛难抑。张夫人,本公子不请自来,只是想给葭姐姐烧几炷清香。”
原来真是来祭拜的,张家人松了口气。
张姑爷点了香,递给沈青廪,“沈公子重情,是葭儿的福分。”心里却道,幸亏没听娘的话早撤了灵堂,给足了沈家的面子,否则今日个尚书公子来,他们如何圆场。
沈青廪祭拜完,也就看尽了张家人的嘴脸。
张老爷道,“沈公子一路辛苦,请稍作休息,我已吩咐下人备了席。”
发生在句容县的案子,张家应该也知道一二,沈青廪道,“如此多谢张老爷。”
尚书公子客客气气的,也没多说什么,张家人自认为沈葭的死也就过去了,但为了防止万一,张老爷还是再次下令家里严守口风,多说对沈葭的好,不准提苛待沈葭的事。
沈青廪待在张家,看张家人在他面前演戏。走到哪,张家人都跟着他,他看到的,也就是张家人想要让他看到的。久在官场,沈青廪虽未当官,但张家这等拙劣的掩饰岂能逃过他的眼,他只是不想揭穿罢了。从他们的描述中,沈葭千错万错,不敬婆母,顶撞夫婿,但张家对沈葭仍然宽容。所谓无耻,这张家人确实无耻,不仅逼死了沈葭,还把她的名声毁尽,死了也不放过诬陷她。
“原来葭姐姐是这样啊……”沈青廪佯装叹息,“这和本公子所知的葭姐姐,判若两人啊。”
“沈公子仁善,我们也未怪葭儿。她性子之前也是好的,只是久未所出,受了压力便转了性子。张家无后,葭儿就劝说我儿纳妾,但我儿不肯,如果我儿早些纳了妾,有了子嗣,葭儿也不会有这么大压力,生了这场大病……”张夫人又大哭起来。
“张姐夫对葭姐姐真是情深啊。”情深到人刚死,就迫不及待想着续弦了。沈青廪想着要在句容县待个几日,张家这个无耻的脸皮暂时就不揭开了。
聊着聊着,因都是读书人,张公子就喊沈青廪沈兄了,“沈兄博才多学,竟也看过抱朴子的书。”
“抱朴子道学精妙,又擅炼丹。我在太学偶然看过。”沈青廪说太学,张姑爷就提到了茅山书院。在江南,茅山书院远近闻名。
这张姑爷是茅山书院的学子啊,沈青廪就提了书院旧事,张姑爷道,“可别说,那年吓死我了。官府包围了书院,还来个什么侯爷,说凶手就藏在我们书院。后来书院又发现了一具尸体,他们说是书院的学子,但山长核对过名册,不是我们书院的学子。”
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又非书院学子,却穿了学子的衣服,这是在掩藏什么呢?沈青廪暗自琢磨着,当下决定找个借口让张姑爷带他去茅山书院,或许还能发现些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