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灾祸,娘怎么不把他们都赶走!”
眼看姚家母女两要吵起来,孟朝提议道,“都说新娘子的床有灵气,梁妹妹,今晚你就陪陪新娘子吧,沾了新娘子的喜气,今年你一定事事如意。”
好事是好事,但从孟朝嘴里说出来,就这么别扭呢,当然,姚珍珠的想法,梁照水是猜得到的,拖住她,不就是给那个云屏争取逃跑的时间吗。
孟朝以为梁照水会拒绝,但梁照水却道,“好啊,我跟新娘子走。”罢了,好人做到底,刚救了一个鸣蝉,再多救个云屏吧。
赵娴欣慰,照儿真是长大了。
丫鬟在前头提着灯引路,梁照水和姚珍珠并肩走着。
“我认床,你的床我不睡。”梁照水与姚珍珠不太熟,同睡一个床榻,她不习惯,“虽然我知道你为什么要将我留在你身边,但我梁照水说过的话算数。”刚刚姚珍珠对那个叫云屏的少年所说的话,都是为了那少年考虑,梁照水没理由去揭穿。
“我知你是无心撞见,抱歉,但为了他的安危,我不能放你走。”姚珍珠也不是不信任梁照水,只是冒不起这个险,此事若让爹娘得知,云屏就没命了。
丫鬟卷起帘子,里面灯盏泛着红光,红色的桌椅,红色的盘子,红色的花瓶……姚珍珠的屋子内一片红,喜字也贴满了一屋子。
“进来吧。”姚珍珠喝退丫鬟,只让梁照水一人跟着。
梁照水被这一片红色晃得眼疼,就连看到姚珍珠,也是一身红衣,可怎么看都觉得透着一种悲伤。嫁人,不该是高高兴兴的吗,除非是所嫁之人,并非心上人。
梁照水道,“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问吧。”姚珍珠取下套在腕中的金手镯。
“那个叫云屏的看着年纪比你小,你怎么会?”
姚珍珠接过话,“我怎么会喜欢他?梁姑娘,你想问的是这个吗。”
梁照水找了个木椅坐下,静静看姚珍珠卸下各种珠钗配饰。结个婚戴这么多金钗金镯子的,生怕别人不知道姚家有钱,干脆抱个金块上花轿得了,梁照水暗暗想着。
“他被爹买来那年才十二岁,瘦瘦的,身上涂抹了胭脂水粉,但性子很倔,与以往爹买来的那些个不一样。他不顺从,爹就让人打他,不让他吃饭……”姚珍珠说起云屏,眼里闪着泪光,“我若替他说情,娘也会让人打他,所以,我什么都不敢说。他们说,这些人生来低贱,就是供人玩乐的,无需可怜。可我那年一看到云屏,我就知道他们所说的都不对,云屏他不愿意这样,他在抗争,用他孱弱的身子在抗争……”
梁照水早已气愤填膺,骂道,“你爹真不是个人。”
姚珍珠苦笑,“这些年吵也吵过,连我娘都没办法。财多起祸事,二叔就是前车之鉴。拿了重金去买一个伶人,不想被贼人盯上,人死财空。”
“贼人?不是说杀死姚二爷的是那个叫妙菡的女子吗?”梁照水反问。
姚珍珠讽刺,“官府无能,找不到真凶,就让那个妙菡顶罪结案了。妙菡与二叔同死于那日,但二叔所带的钱财却不翼而飞。”
“带那么多钱去瓦肆,那里三教九流之人众多,不被人盯上才奇怪。”梁照水觉得这姚二爷要么太蠢,要么就是自大,仗着是姚家二爷,以为没人敢抢他身上的钱财。
姚珍珠道,“来者是客,今晚你睡床,我就躺那个矮塌。”
梁照水也不推辞,脱了鞋袜爬上了喜床,“你同我讲讲那位白夫人吧,我对她崇拜得很,听说她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乐师,一手琵琶曲,悲伤处可令人肝肠寸断,欢喜时又让人如沐春风,是人间仙乐。”
“哪有这么神乎其技,不就是比别人琵琶弹得好。我也很少见她,她不太喜欢露面,就跟她那个病恹恹的儿子一样。”
白夫人那个儿子,就是姚珍珠所要嫁的夫婿,但梁照水听来,姚珍珠语气有些不屑。
梁照水啊了声,“小白公子身子不好,你嫁过去,万一小白公子死了,你不是要守寡。”
“你还真实话实说。”姚珍珠欣赏梁照水的坦率,“死不了,白家养了两株九死还魂草,不仅能止血治伤,还能强身益气。”
听到九死还魂草,梁照水两个眼珠子动了动,“养得好,回头得学学。”种草药,应该跟种梅花差不多吧,都是培植,学起来应该不难。
“梁照水,你名字中的这‘照水’二字,是芙蓉照水之意吗?”爬树抓虫子的女子,姚珍珠第一次见,见了然后想进一步认识,虽然恼怒自己与云屏的事被撞破,但也不妨碍她想认识这个爬树抓虫子,摔得四仰八叉的女子。
梁照水道,“非也。就跟你家一样,我家也是经商的,你家卖盐,我家就是种梅花的。我出生时,我爹正好在种一株照水梅,然后,我就叫这个了。”
“怪不得你会爬上梅花树去抓虫子。”姚珍珠解开了心中的困惑,更确信了梁照水没骗她,“那位七公子,真的是你叔父吗?”
“怎么说呢,算是吧。”梁照水想了想道,“他是我四婶的弟弟。”
好复杂的亲戚,姚珍珠忍不住笑道,“我看他对你很特别。”
能不特别吗,天天逼她学这个学那个,梁照水叹气,“那是为了我日后不丢他的脸面。摊上我这样的亲戚,他也很无奈。”梁照水又道,“你叫珍珠,你弟弟为何不叫元宝?你看我家姐妹,各种的梅花。”
“你直接说我家俗气不就好了,还拐着弯骂人。”姚珍珠被逗乐。
梁照水笑道,“我真觉得元宝挺好听的。”
本该针锋相对、提防的两个人,竟也能聊了大半夜,夜色早已深沉,蜡烛也快燃尽。
“梁照水,你睡着了吗?”见床榻上的梁照水渐渐没了声音,姚珍珠小声喊她。
梁照水翻了个身,含糊应道,“还没。”
“静海郡近日不太平,来了很多陌生的面孔,说是在找一个人。你们喝完喜酒,就尽早离开吧。”姚珍珠提醒道。
“好。”梁照水犯困,眼皮子已经睁不开了,回了句之后就鼻息声响起。
姚珍珠却难以入眠,白家的亲事是娘求来的,小白公子想娶的人根本不是她,想起那病恹恹的公子决绝地告诉她,他有喜欢的女子,然后她也不甘示弱,因为她也有喜欢的人。一个不想嫁,一个不想娶,却要被硬生生绑在一起。姚家有钱财,白家有名望,各得所需,两府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