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照水在梅花树下练得入迷,就连海师叔走了,她都未察觉。
这个音该如何拨,振幅才会小些。
触弦的角度,该这样,还是?
梁照水遇到弹奏难题,想了想,又试了试,及至将音色调整到自己满意为止。孟朝笑她不必在琵琶上大费力气,学了也学不到精髓,但梁照水偏激不得,不让她学,她就一定要去学。植梅那般艰辛,她都能坚持下来,更何况是区区一个琵琶。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既知要努力,便要日日如此,不可懈怠。”一道严苛的声音在梁照水的身后响起,梁照水太熟悉这个声音了,不用回头看,她就猜到了,声音、脚步声,还有那独有的气息,甚至连他说话时脸上该有什么样的表情,梁照水都能想得出来。
一、二、三……梁照水数着拍子,抱着琵琶起来,并慢慢转身,就看到了站在她对面的七公子,距离不远不近,差不多再走个三步,她就能够到他了。
“这个时辰,您还未就寝啊?”被石子打怕了,梁照水战战兢兢地站着,倒不是她没骨气,而是她的骨气在七公子面前毫无作用。既无用,又多少是她长辈,她还要这骨气作甚!
七公子看着她,眼角泪痕已干,眼睛却因为哭泣还红肿着,这一次哭得比上次挨罚还多了半个时辰。她是寻得法子了,竟抱着他大腿哭嚎,毫无闺门女子该有的样。当然,以他的轻功,她原该碰不到他的,但为何每次,他被她哭得心烦意乱,然后迟疑了,然后被她逮住了机会,从扯着袖子哭,到如今的抱着大腿哭,她是一次比一次放肆。
“我……我是不是吵着您赏夜景了。”梁照水知道自己的琵琶声弹得有多难听,但没办法,作为初学者,她能磕磕碰碰地弹完一个曲子,已经尽力了。
七公子不语。
“夜里风凉,也无甚景致,七叔随便看看也早些回去。”
七叔?七公子无奈,每次她被罚怕了,就喊他七叔,对他万分恭敬。惊恐的小眼神,不屈的性子,佯装的乖巧,然后过了几日,她就故态复萌,上蹿下跳了。
梁照水久久未等到七公子出声,想着这位大人平日心高气傲,说话吐字都是字字千金,她还是识趣些,行个礼,自个儿先走吧。
“鸣蝉我会派人送去杭州。”
这是向她解释吗,梁照水停下脚步,抱着琵琶又福了福身,“多谢七叔。”
“你知道阿璇是何人吗?”七公子问道。
梁照水记得孟夫人的闺名有个璇字,但海师叔刚刚无意间说的阿璇是不是孟夫人,她不确定,也没细问。
“不必怀疑,确是孟夫人云映璇,她与宇文海是同门师兄妹。当年孟夫人离开静海郡,便回了杭州,之后下嫁孟将军。因孟夫人喜欢梅花,成亲后,她也依然外出赏梅,孟将军虽想陪着她,但公务缠身,故而并非次次都能陪着孟夫人出游赏梅。”
这番话为何跟她说,那位孟夫人与她何干,七公子要说,也该同孟朝说。梁照水满腹疑惑。
“孟夫人与宇文海有个约定,每年梅花盛开之日,她会寄一枝梅花到宇文海手中。但那年孟夫人跳下孤山葬身西湖底,这个承诺也就断了。”
怪不得她刚提到要给海师叔寄梅花,海师叔会那么激动。原来曾经孟夫人也这么承诺海师叔的。只是七公子提及的这些旧事是随口说的吗?为何能准确地解开她心里的谜团,梁照水都要怀疑刚刚她和海师叔说话,七公子莫不是在偷听?
“宇文海后来得知,曾去西湖捞过孟夫人的尸身,还找过孟夫人之女。不想有人将孟姑娘送到了白夫人手里,白夫人瞒着宇文海又将她丢在了瓦肆。在这之前,静海郡没有人知道孟姑娘的身份,除了白夫人。”
七公子边走边说,走得却是返回的路线,同在一个院落,梁照水只能抱着琵琶跟在他后面。
梁照水听出来了,七公子是在说孟朝身世坎坷,孟朝可怜……但她也不会道歉。
“孟夫人师从白家,如今江南鲜有人知,白夫人却名满江南,怕是人死声名灭吧。还是我们植梅的好,一株梅历千年,代我们揽尽千年岁月。”梁照水转了个话题,“傅巡为何喊宇文海为师叔?”傅巡是白夫人的弟子,宇文海是白夫人的师兄,怎么也该喊师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