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照水被吓得更加忐忑,小心翼翼回话道,“那些鬼面人护我而死,我找人埋葬了他们,今日还为他们弹了哀曲。申时末,我刚从外回来,走得好像是北边的门,但我没弹曲子,白家人的忌讳,我知道的,我也不想白公子有事。”
七公子养了几日伤,已渐好。他看着战战兢兢的梁照水道,“既不是你,你怕什么。”
“我是觉得白公子可怜,他都服了解药,本可以大好,却因一首哀曲,引得病故。”梁照水低低道,“还有姚珍珠,作恶的是她爹,最后却要她来承担。”当着七公子等人的面,梁照水便把在姚家所见所知的一五一十说了,也包括姚家巨额之财不翼而飞,盐场失踪的张管事,姚夫人说有人唆使姚老爷铤而走险等等。
七公子陷入了沉思,作为静海郡盐商巨贾,金银钱财却只有五百两,是姚老爷事先藏起来了,还是落入了他人之手?
梁四爷道,“照儿任性是任性,但大是大非还是分得清的,这件事,我看多半是误会。等会儿我当亲自向白夫人请罪。”
赵娴反驳道,“请什么罪,又非照儿所为,你这一去,岂不坐实了!这等栽赃嫁祸,仅凭一个丫鬟之言,还能定了照儿之罪?他们白家向来恩怨分明,白夫人虽暂时愤怒,但也是明事理的人,等她自己想通了,便也不会将罪名推到我们照儿头上。我看啊,要不让贺丰将那绿衣丫鬟抓来,细细拷问,总能问出个缘由来!”
“姐姐,你这是私设公堂。”七公子阻拦,虽然这几日他在白家养伤,但也没闲着,静海郡的诸多事源源不断地传来,鲁通判想借着他之手除了冯晋,乔太守又想保冯晋,姚老爷一死又有一个新的盐商冒出了头,还是盐铁使汪大人在背后支持。七公子道,“那丫鬟,我会派人去查。不过姐姐有一句话倒提醒我了,此事牵扯了梁姑娘,便也牵扯到了我头上。若真是有心人所为,多半是想着白家或者官府看在我面上,将此事压下。此事到了梁姑娘这里,便算了了,不会再查下去了。”
赵娴、梁四爷也皆赞同七公子的分析,本身白乐就体弱多病,且那丫鬟是片面之词,看到梁照水怀抱琵琶又非看到梁照水是当着白乐的面弹琵琶哀曲,白家人若将白乐的死怪罪在梁照水头上,要梁照水偿命,也是牵强。
梁四爷指着梁照水道,“这几日你哪里都不准去,待在房里给我反省!”
“四叔,我又没错,为何要我反省?”梁照水委屈地掉泪,“白公子死了,我也伤心,但他的死与我无关!”
赵娴见不得梁照水哭,当即搂着她道,“没事没事,有我在,我看谁敢关着你!”
荣安县主一发话,在场的人无人敢反对,贺丰、石北等护卫更不敢了。梁四爷连连唉声叹气,这自小娇惯养大的侄女,别说让他管教,就是大哥亲自管教,也不一定管得了,照儿若是哭一哭,大哥定会妥协,什么都会答应。如今再多了个阿娴,梁四爷更觉束手无策,忙向七公子求助。
七公子道,“梁四哥,你们先去用晚膳吧。此事稍后再议。”
“对,先用膳,饿着肚子怎么想对策。”赵娴安抚了梁照水几句,便带着她走了。
贺丰告退道,“属下现在就去查一下那丫鬟。”
七公子道,“除了那丫鬟,你们再去查一下那失踪的姚家盐场管事。梁四哥,你等会儿陪我去看看宇文海。”
贺丰、石北等人退下,梁四爷对七公子道,“又得劳烦公子了。”
七公子道,“既见冤屈,自不能袖手旁观,况她是梁四哥侄女,偶有小错也都惩戒了,此次确实无辜。梁四哥对她严厉,也是关心则乱。”
二人说话间,张顺提了食盒过来,七公子道,“梁四哥,陪我一起用膳吧。”
晚膳简单,也很清淡,梁四爷担心梁照水,没吃几口就饱了。
吃完后,七公子、梁四爷就去探望宇文海。宇文海是白乐师叔,在白家辈分高,所知的事定然不少。
出了院子,白府的白色灯笼又多挂了几盏,之前府里揍哀乐都是瞒着白乐偷偷弹奏的,这会儿却无需再隐瞒了。
琴声哀,萧声悲,琵琶曲声断人肠。
但凡白家有的器乐,皆在奏哀曲。
白乐的灵堂正在布置,白夫人神色恍惚,孟朝就陪在她身边寸步不离。傅巡因府里事多,忙得连口水都未喝。
宇文海在狼山上伤了腿,照理说应该躺在床榻上养着,但他听到白乐病故,挣扎着起来,亲自抚琴为白乐送行。七公子和梁四爷找到他的时候,他正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悲恸垂泪。
看到七公子和梁四爷,宇文海道,“师父在世曾说我行事易冲动,教我习琴,便是磨炼我心性。狼山一战,是我思虑不足,不仅让白家人惨死,还险些赔上了赵大人的性命。是我,我才是白家的罪人!我对不起师父,对不起大师兄……”
梁四爷道,“要怪就怪官商勾结,草菅人命。如今冯长史尚未定罪,那些死去的白家人,可都等着您去为他们报仇雪恨!还有白乐公子,也是因自责病故,白夫人悲伤,已无法打理府内之事,现在白家都要靠您支撑了。”
“我一个伤残的老头子,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宇文海想以死谢罪,但梁四爷所说的,也是他不甘心的地方,冯晋在狼山上射杀无辜白家人,官府都未定罪,他死也不瞑目。
七公子道,“本官查到一些事,或许狼山之事另有隐情。但其中有何关联,本官一时没想明白。”
另有隐情?宇文海不解。
“请前辈再多等待几日,本官已经派人去查了。之前本官一直在想,是否是本官给白家招了祸端,可白乐公子的死,倒解了本官的疑惑,若本官所料不差,那人是冲着白家来的。”七公子分析道,“白家是曲乐之家,作新曲常邀静海郡之人来听曲欣赏,这人混迹其中,往来白家,自然就会熟悉白家人的秉性。如若狼山之事,姚老爷买凶杀人是那人唆使,那凶徒的目标看似在于本官,可那人又很熟悉前辈的秉性,绝不会对本官置之不顾,故而杀害白家人也在凶徒的意料中。这一招借刀杀人,用得着实妙!”
如若狼山之事是蓄意,那白乐之死便也不是意外,宇文海震惊了,也愤怒了,“是谁,是谁想毁了我们白家!”
梁四爷道,“熟悉白家,也洞悉白家人的一切。狼山那晚,给了姚老爷杀人的机会,但也给了那人机会。”冯晋派人监视七公子,得知七公子动向,便向姚老爷通风报信,使得早对七公子起杀心的姚老爷有了机会,然而姚老爷不知道的事,他不仅是冯晋推出来顶罪的棋子,也是那人的棋子。梁四爷略一思索,也就想明白了,气愤道,“那人与白家有何深仇大恨,要杀了白家这么多人?”
宇文海仿佛想到了什么,颓废道,“很多年前,我听阿璇说过,有些器乐弹不得,那是沾了人血的。若说白家真有罪孽,那就是原师妹手上的那面紫檀木琵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