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白家的那面紫檀木琵琶,是白家现存众多器乐中最贵重的一件,当年载盛誉而归,自此被白夫人视如性命,白夫人常常擦拭,却极少弹奏。
宇文海将七公子、梁四爷二人带至了摆放紫檀木琵琶的房间,这里陈列了各种材质制作的琵琶,数量之多,让人眼花缭乱。白家擅曲乐,不擅制作器乐,但白家人穷尽心血,几乎每一任家主都在收集名贵器乐,到了白夫人这里,更是将世间各类材质的琵琶收入了白家。
“我猜你也会来此。”
宇文海走进琵琶室内,看到了怀抱琵琶的白夫人。
白夫人神情悲伤,拨弦的手在颤抖。多少年了,她再也没弹过这面琵琶,即使那年她的夫婿白淮病逝,她也没弹。
七公子、梁四爷便也看到了江南传言中极其贵重的琵琶,无数个夜光贝壳镶嵌其上,图案华美。像这等镶嵌夜光贝壳的,要说举世无双倒也未必,但凡出得起钱财,寻来紫檀木,寻来夜光贝壳,寻来巧匠能手,再照着这面琵琶制作一个也能做出来。于乐师而言,最贵重的不是琵琶外在,也不是那些夜光贝壳等装饰物,而是这琵琶音色极好,即便能仿造出个看着一模一样的,也做不出这等音色极好的琵琶。
悲凉曲调,白夫人的琵琶声一如传言中的,听来让人落泪。
“都这个时候了,你为何还不肯放下这面琵琶!”宇文海拖着伤腿,走向白夫人,将刚刚与七公子所猜测的事告知了白夫人,“当年阿璇再三提及要将这面琵琶归还原主,可你固执不听,这琵琶,就是个祸端!”
这面紫檀木琵琶其实并非白家所有,而是丹徒李家的藏品,但当年丹徒李家遭窃贼入室,李家人不幸身死,这面紫檀木琵琶就流到了外头,接着辗转到解库,最后被白家所买。云映璇当年见到这面琵琶,觉得应该找到李家后人,归还此面琵琶,但白夫人不肯,白夫人被这面琵琶音色所迷,且入京为圣上弹奏,也正需要一面音质绝佳的琵琶。
“都过去了那么多年,怎么会,不会,不会的……不管这琵琶原主是谁,既入了白家,便也是白家之物。”白夫人抚摸着琵琶,当年李家人的血浸入琵琶,她虽年复一年日日擦拭,勉强将血迹擦去,但也掩盖不了这面琵琶曾经染上血的事实。
宇文海气道,“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何时?你将这面琵琶视如性命,难道丹徒李家不也是为了这面琵琶与窃贼殊死搏斗,用性命相护!当日阿璇不肯要,可你为了那点虚荣,将它据为已有!老朽真是后悔,当日就该听阿璇的话,将这面琵琶送走。前有丹徒李家,今有我白家,这面琵琶不祥啊!”
“别过来!”白夫人怕宇文海要毁琵琶,抱紧了琵琶,生死荣辱,她早已和这面琵琶分不开,“阿乐死了,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只有它了。死,我不怕!当年云师姐念及与李姑娘旧故,不肯用这面琵琶入京弹奏,但为圣上弹奏何等重要,岂能用寻常琵琶代替。为了师父,为了白家,我不怕,也不信这个邪!”白夫人彷如那年般抱着琵琶轻弹,这一曲琵琶声,曾承载了白家前所未有的荣光。“白家向来积善,李家岂能同白家相比,我以为我们白家可以免遭厄运……”
“白夫人认识丹徒李家之女?”关于李家人惨死的案子,七公子曾听沈青廪讲过,只是时隔太久,丹徒李家在江南曲乐中淡去,及至今日,早已无人提起了。
有些事即便过了二十多年三十年,要想查也是能查到的,白夫人不敢隐瞒,据实道,“认识李家之女李施苒的,是我师姐云映璇。我只见过一两面,不算相熟。”
七公子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一时想不起来,他接着道,“入室行窃当不会伤人性命,怎得那窃贼如何狠毒,杀了李家人?镇江府可曾将凶徒捉拿归案?”
说到凶徒,宇文海道,“最近才抓到的。”
梁四爷道,“镇江府倒也不错,肯坚持为李家主持公道!”以官府的懒政懈怠,居然能破获陈年旧案,也是稀奇。
“并非镇江府,凶徒是在静海郡被擒获,这事还是那个冯晋主理。”宇文海提到冯晋,言语中满是气愤与不屑,“这冯晋为官,平日装得公正廉洁,为了博个好官声,也算办过几件大快人心的案子。”
冯晋抓到了当年杀害丹徒李家人的凶徒,七公子与梁四爷对望一眼,且不说这丹徒的案子归镇江府,即便在静海郡遇到凶徒,冯晋也不能将这凶徒与李家惨案联系在一起,除非是冯晋对丹徒李家惨案有过了解,可无缘无故的,冯晋一个静海郡长史去了解镇江府一桩陈年旧案,本身就值得怀疑了。就算当年李家惨案传到了静海郡,但冯晋为人,不可能去接这么棘手的案子,即使冯晋要在百姓中留个好名声,大可以破获几件静海郡的案子,何必舍近求远,挑镇江府的案子。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冯晋这么关心丹徒李家的案子?七公子有了疑虑,便追问道,“当年这面琵琶入解库,白家如何得知?”擅弹琵琶的乐师也不少,自然也识得这面紫檀木琵琶的价值,何以就被白家买到了。
宇文海看向白夫人,白夫人慌乱道,“比起别的乐师,白家不在乎花多少银子,解库想要将这面紫檀木琵琶卖个好价钱,自然得找白家。”
“琵琶有价,也得有人识。丹徒李家几代人拥有这面琵琶都相安无事,偏偏在那年出事了。”七公子并不好糊弄,“据本官所知,李家出事的那年,也正是白夫人抱着琵琶入开封的那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