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咎明显不相信陈政说的话,只是幽幽地冒出一句:“怪不得姬杰昨晚便赶回了巩邑,原来如此!”
在场人都听出了其中的原委,可谁也不便挑破这层窗户纸,无非是东周公姬杰派来个杀手,为了跟这件事撇清关系,他自己先溜了。
陈政看着空荡荡只剩一具尸体的牢房,也是怅然若失,当即表示自己要和韩非、李牧赶回驿馆,随即离开洛邑前往新郑。
西周公姬咎苦口婆心地再三挽留,怎奈陈政去意已决,也只得作罢。
陈政和韩非、李牧坐上马车回到了驿馆,再次见到了荀子。韩国队员们见自己的少东家韩非到了,一个个精神抖擞地忙前忙后,一会儿功夫便已收拾停当、整装待发。
老仆人驾着第一辆马车,李牧独自骑马,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洛邑城,直奔新郑而去。
马车上,陈政拿出一卷《道德经》展开看着,荀子开始只是用欣赏的目光注视着陈政,后来干脆当起了流动课堂的老师,将老子在《道德经》中阐述的思想进行了一番深入浅出的讲解,令陈政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一旁的韩非也是获益良多。
在讲到老子论述的“善”时,荀子道:“老子曰,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吕老弟可知其中之意否?”
陈政拱手道:“愿闻其详。”
“世上的真善、大善犹如水一样,水泽被万物而无所争,却避高趋下而显示其谦逊,奔涌向前而显示其进取,刚柔相济而显示其坚韧,知进知退而显示其操守,江河湖海而显示其形态,雨雪冰霜而显示其变化,海纳百川而显示其豁达,滴水穿石而显示其毅力,荡涤万物而显示其无私。水无处不在,却不会显示自己的存在。正如君子,当谦逊平和而不可傲慢自夸,当自强不息而不可怨天尤人,当刚柔相济而不可脆弱易折,当心存戒惧而不可鲁莽冒失,当目光远大而不可鼠目寸光,当乘时变化而不可冥顽不化,当胸襟开阔而不可小肚鸡肠,当持之以恒而不可轻言放弃,当乐善好施而不可自私吝啬。君子若能如此等等,则近于道也。”
陈政豁然道:“如此说来,那些做了一点善事就四处显摆自己,不上个电视、开个发布会、发个朋友圈儿就觉得自己白做了善事的人并不是真善,而是伪善、小善了?”
荀子一笑道:“这世上有人图名,有人图利,有人既图名也图利,妄图以名取利、名利双收。要知道,名利与道乃背道而驰,越是那些名满天下、无人不知,亦或家财万贯、富有万金的人,他们愈是官司缠身、麻烦不断,整日纠缠于口舌是非之中而无法自拔,身边环绕着趋炎附势之人而满心欢喜,更有甚者,一朝之间便会身败名裂、前功尽弃。此种人只知显而不知藏,只知进而不知退,只知上而不知下,只知利而不知害,只知表而不知里,可怜可叹呐!”
“那君子存身世间,当如何为善呢?”
“居善地,要像水甘于居下、处人所恶一样,不要一山望着一山高,不要与人争强好胜,要守住自己的本分,知道自己的顶点和极限,懂得激流勇退,懂得隐藏自己,心态平和,谦逊低调,能与他人分享成功。
心善渊,要像水深不见底、深不可测一样,内心要有自己的判断和主见,不要人云亦云,不要左摇右摆,不要信口开河,不要轻信他人,心中的喜怒哀乐不必挂在脸上和嘴上,有些事知道了就好,有些人看穿了就好,看透不说透,没必要在别人面前表露自己的内心世界,尤其是在自己心中得意和失意的时候。得意忘形,灾祸就会从天而降,失意快口,转机就会离你而去。
与善仁,要像水包容万物、兼容并蓄一样,平等对待他人,不要嫌贫爱富,不要攀龙附凤,不要鄙视弱小,不要厚此薄彼,不要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帮助那些真正需要帮助的人而不计回报,而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才去做所谓的善事。
言善信,要像水当行则行、当止则止一样,不要把话说满说死,在帮助别人时,即使有十足的把握也只能说试一试,而不能大包大揽、信誓旦旦,做不到的事情就不要模棱两可、闪烁其词,更不能无中生有、夸大其词,当场回绝要比失信于人好得多。
政善治,要像水行云布雨、滋养大地一样,与民休养生息,不要与民争利,不要竭泽而渔,不要朝令夕改,不要失信于民。
事善能,要像水遇方则方、遇圆则圆一样,掌握一技之长,找到适合自己的空间和舞台,发挥自己的优点和长处,在不影响他人生存空间、考虑他人利益和感受的合理幅度展现才干。须知,一个人能力再强也只是一种能力,展现自己的才能且得到他人的认同和支持才是本事。
动善时,要像水蓄势而发、季节更替一样,既有明确的方向和目标,又能根据现实变化把握前进的时机和节奏,什么时候可以有所作为,什么时候需要耐心等待,要有准确的认识和判断,正确的事在不正确的时间、地点就会变得不正确,恰当的时间、恰当的地点、做恰当的事,才能提高事情成功的几率。很多事情不是做了才会成功,一个人在清楚自己该做什么、能做什么时,更要清楚自己不该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很多时候,不做就是做了正确的事!”
一路上,陈政反复品味着荀子对《道德经》的解读,真是句句入脑,字字入心。
不觉间,车队进入了韩国境内。
到了新郑,韩非将陈政一行安排到驿馆歇息片刻后,领着陈政和荀子进了王宫。
从咸阳一路跟来的韩国队员们被陈政和韩非放了长假,欢天喜地回家团聚去了。
韩然听说吕不韦和荀子已到了自己的宫门外,急忙唤来侍者装扮了一番,坐在大殿上举目张望,心情甚是激动。
陈政和荀子跟着韩非进了大殿,向韩然施礼后各自归座,陈政打眼一看,怎么感觉韩然的面容憔悴许多呢?
“听说吕公子此番自咸阳而来,不知有何收获?”韩然对陈政的态度明显好了许多。
陈政轻描淡写道:“也说不上什么收获,不过途径洛邑时,在周王室的太庙中确是收获颇多。”
韩然对周王室的太庙根本不感兴趣,追问道:“吕公子可知秦国何时出兵攻打赵国?咸阳城中可有何异常吗?”
“哦~,秦国目前确在备战当中。”
韩然道:“近日赵王的使者频繁往来于新郑,听说赵国与齐、魏、楚等国都已达成默契,本王也不能袖手旁观,专门拨出几十车粮食运往了邯郸。吕公子若是有何要求尽管说,只要韩国能做到的,本王自不会吝啬。”
陈政想了想,拱手道:“秦军若是兵临邯郸城下,赵国除了粮食之外,恐怕还需要强弓硬弩才能抵挡秦军的攻势。我听闻韩国的弓弩甚是精良,韩王不如急人所需,以示三晋交好之意。”
韩然随口道:“好说,好说。”随即看向了荀子:“早就听闻荀子先生乃当世大才,不知可有意留在韩国否?本王若能有先生辅佐,韩国定能一展宏图、强国有望矣!”
荀子一拱手:“多谢韩王。只是我已答应齐国重振稷下学宫,他日如有机缘,我定当为韩国之强盛出一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