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春雨如期而至。
洋洋洒洒的雨点自天空飘然落下,覆盖了田野,给了大地生的希望,沁入了人心,给人一种莫名的亲切和感动。
有人曾说:雨下给富人,也下给穷人,下给义人,也下给不义的人,其实,雨并不公道,因为下落在一个没有公道的世界上。
老子云: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势成之。是以万物莫不尊道而贵德。道之尊,德之贵,夫莫之命而常自然。故道生之,德畜之,长之育之,亭之毒之,养之覆之。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
道生成世间万事万物,德养育世间万事万物。天无私覆也,地无私载也,日月无私烛也,四时无私行也。天之道,地之德,之所以被尊崇,正是因为道生长万物却不加干涉,德畜养万物却不加主宰,一切顺其自然。
如果,连天地都有私心,都有远近亲疏之别,这世间岂不是要永远坠入无尽黑暗之中。
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
天地间本是一片混沌,正是由于万象的迷惑,欲望的驱使,人心才变得扰动不安。
风雨雷电,爱恨情仇,都只是天地间和人心中变化莫测、燥动飘浮的象而已。
风,时而和煦,犹如情人在耳边的温情细语,时而呼啸,堪比那些歇斯底里、声嘶力竭的人间闹剧。
雨,有时润物无声,宛若伤情女子面颊上那点点晶莹的泪珠,有时倾盆如注,让那些遍布在大地上的江河湖泊、涓涓细流转眼间变得躁动不安、奔流不止。
雷,暴怒狂吼时教人心惊胆颤、不寒而栗,隆隆渐远时又教人心有余悸、余波未平。
电,闪亮夜空时,霎那间让人心中的善与恶都无处遁形,力劈万钧时,却要把大地上最接近于天的生命体瞬间毁灭,好似在向地面上所有生命体发出警告,你们这些善恶交织的存在,都不要妄图抵达天庭。
此时,一辆马车正自南向北,在绵绵细雨中驶向魏国的都城大梁。
田野间散发出的泥土气息,飘飘荡荡地钻进了马车的车厢,使得车厢里促膝而谈的四个人都忍不住地时而向外张望。
路边青草中夹杂着各色的小花,虽然叫不上它们的名字,虽然它们的生命在广阔的天地间显得是那么微不足道,但在此刻,谁也无法剥夺它们享受生命美好的权利,一朵朵都是那么冰清玉洁,都是那么娇艳欲滴。这些花儿,它们虽然生来弱小,却展现着与生俱来的坚强和独具魅力的美丽,它们虽然看似渺小,却展示着淡泊名利的从容和云淡风轻的优雅。
世间真正美好且持久的事物都是普通和平凡的,都是那些不是真正热爱生活、感受生命的人无法理解和看到的。伸出一根手指将时钟上的指针快速拨动,世上的一切都在穿梭流动中变成了一道道流光溢影,只销片刻,伟大的已被渐渐遗忘,歌颂的也许已经成了一片骂声,万岁的主角都已成了荒草孤冢中爬满尸虫的无声讽刺。
平凡,其实挺好。然而要认识到平凡的伟大之处,却要有一颗并不平凡的心。
那些陶醉于人前显贵,徜徉于杯盏交错,流连于灯红酒绿,忘返于呼朋唤友中的人们,不过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平凡而已。
有一种平凡,因内心的超凡而伟大;有一种平凡,因内心的平庸而渺小。
天地之外,星河灿烂,生生不息。
天地之间,万象云集,可歌可泣。
……
进了大梁城,天色已暗。
魏无忌将陈政、邹衍和徐福三人安顿到了自己的信陵君府中,自然是一番盛情款待。
四人对饮当中,面带疲惫的陈政显得有些心事重重。魏无忌、邹衍和徐福都看出了什么,却也不当面道破,只是彼此心照不宣罢了。
第二天,魏无忌得知,他那位魏王哥哥几日前便出城打猎去了。当他把这一消息告诉陈政时,陈政心中不由得激动起来。
在魏无忌的亲自带领下,陈政依然穿着一身粗布衣服,以一个江湖郎中的名义走进了魏国王宫。
王宫里可谓禁卫森严,一排排武士昂然挺立,即使是魏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信陵君从面前走过,也是面色凝重、巍然不动。
再向里走,却不见了守卫的兵士,只有三三两两的宫女迈着轻巧无声的碎步,沿着后宫的亭廊低头走着。看她们的神态,好似随时都会受到惊吓的小猫一般,脆弱的神经就好像水面浮起的气泡,不待触碰,便会自行崩塌。
当这些宫女感知到信陵君正迎面而来时,一个个跪倒在廊道旁,头也深埋了下去。
陈政跟在魏无忌身后,四下打量着魏国后宫的诸般情形,在木质结构的廊道两侧,种植着几棵苍劲挺拔、古意盎然的柏树,柏树下是绿草成茵、花团锦簇的精致园林。空气中,除了影影绰绰的花香外,似乎还夹杂着淡淡的脂粉香气,若去仔细品味,直教人荡气回肠、骨酥冲顶。
辗转来到一处院落的门前,只见门外侍立着一个年约十七八岁的宦者,远远看到魏无忌时,此人便已跪倒在地,将额头触到了湿漉漉的地面之上。
魏无忌领着陈政走到那人近前,一脸轻松道:“还不开门?!”
那宦者仍跪在地上,抬头看了看魏无忌身后的陈政,面露迟疑之色。
魏无忌一笑:“此人乃是楚国请来的名医,你只管开门便是。”
宦者连连磕头道:“信陵君莫怪,魏王有令,未经他老人家允许,任何人不得出入此处,还望信陵君体谅小人们的难处。”
魏无忌倒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只一笑道:“你把此处管事的叫来,我二人在此等候便是。”
宦者一愣,却也找不出回绝的理由,只得诺诺连声地站了起来,一路小跑而去。
一会儿功夫,一个年老的宦者在小宦者的搀扶下,缓步出现在魏无忌和陈政面前。
只见这位老宦者须发洁白如雪,已然不见一根黑丝,一双不大的眼睛里透出微带寒意的光来,与那堆着笑容的皱纹极不相称。
“这宫里新来的人不懂事,也是老奴平日里管教无方,还望信陵君莫怪。”老宦者一边说着,一边似模似样地做出了下跪的动作。
“宦者令一把年纪,无需多礼。”魏无忌伸出双手刚要去扶,那老宦者的腰已直起。
“这位是…?”宦者令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上下打量着陈政。
“哦~,此人乃是我从楚国请来的名医,今日入得宫中,正为如姑娘而来。怎么?难道说我请来的人也不能进去吗?”
“信陵君此言,岂不是当面折煞了老奴?!只是…”
“只是什么?”
宦者令盯紧了陈政的眼睛,幽然道:“呵呵!老奴看此人只是而立之年,穿着打扮也甚是不堪,如何做得楚国的名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