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魏圉和魏无忌兄弟二人走入府中,宦者令站在信陵君府门外挥手招呼王宫侍卫,从后面一辆马车上抬出一个麻布袋子,只见那袋子时而剧烈扭动几下,上面显现出一片殷红的血迹。
……
魏圉疾步向里走着,口中呼喊道:“邹子先生,邹子先生…”
邹衍从客厅内迎了出来,躬身施礼道:“魏王驾到,邹某本应在府门外迎候…”
跟在魏圉身后的魏无忌急忙解释道:“王兄钦慕邹子先生日久,今日特地前来一睹先生风采,如何能教先生出门迎…”
没等魏无忌说完,魏圉的双手已经扶住了邹衍的手臂,这位年轻的魏王神色激动地望着眼前这位老者,赞叹道:“信陵君说的是,如何能教先生在门外迎候本王呢?!本王自年幼时,便时常听闻先生的大名,时至今日才在这信陵君府中一睹先生真容,真是幸甚之至,幸甚之至啊!”说着,竟搀住邹衍的右臂,信步走入客厅。
陈政和徐福正站在客厅当中,魏圉扭脸看了魏无忌一眼,伸手指着徐福:“这位是…”
魏无忌抢步上前介绍道:“这位徐福兄弟,乃是邹子先生的学生。”
徐福躬身施礼道:“见过魏王。”
魏圉打量了一下稚气未脱的徐福,轻轻一笑道:“既然是邹子先生的学生,自然也是本王的贵客,好!好!好啊!”接着松开扶着邹衍的双手,用阴冷的眼光扫了一下在场的陈政,毫不客气地迈步走上了客厅的主座。
待众人落座,一行行侍者小心翼翼地猫着腰,无声息地将各色餐具和酒具摆到了各人的桌案上。一个侍者看来是第一次在这信陵君府中见到魏国的大BOOS,也就是终极老怪,拿着青铜酒壶倒酒时,身子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栗着,两只手愈不想抖动反而抖动地更加厉害,不经意间,酒樽里的酒竟溢了出来。
那侍者眼见不知如何是好,捧着酒壶颤巍巍退到了一旁。
魏圉轻笑着看了看魏无忌:“信陵君,你这府中之人看来是缺乏调教吧?!怎得见了本王竟吓成如此模样,知道的,是你信陵君管教无方,不知道的,本王如此教人惧怕乎?!”
魏无忌脸色微微一红,挥手示意那侍者退下,刚要起身说话,刚才还在信陵君府门外的宦者令悄然出现在魏圉身旁,原来在侍者手中的酒壶此时已到了这位老狐狸手中。
宦者令手持酒壶站在魏圉身旁,一脸的皱纹都仿佛是为了接下来的谄媚笑容而准备,眼眶至嘴边的层层肉皮如一道道沟壑,又仿佛是两张随时开合的扇面,在如此人面前,你既能感受到春风般的徐徐暖意,又能在春暖乍寒间感受阵阵刺骨的冰冷。
而此时的魏圉,见到宦者令出现在自己的身边时,顿时坠入了十里春风之中。
“大王何必责怪他人,都怪老奴来迟一步,还望大王宽恕老奴。”宦者令说着便要屈身跪在当场。
魏圉抬起手臂挥动了一下:“好了,好了!还不快将本王准备的礼物给邹子先生抬进来?!”
宦者令朝着客厅外招了下手,几个王宫侍卫将那个麻布口袋抬到了客厅中间的位置。
“打开!”魏圉一脸兴奋看着那口袋,又用一双期待的眼神看着邹衍。
众目睽睽之下,一头小鹿出现在众人面前。
只见这头小鹿身上有几处殷红的伤口,不知是惊吓还是疼痛的缘故,小鹿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一双眼睛在微弱的开合间,流露出无助的哀怨。
“哈哈哈哈!”魏圉大笑道:“邹子先生,这可是本王特意为先生带来的礼物。本王此番游猎正在兴头之时,听闻先生来到大梁,不然,这头小鹿怕是早已教本王独自享用了。听闻先生学究天人、见多识广,可知这小鹿的妙用否?”
邹衍望着侧倒在地上的小鹿,一时竟默不作声。
坐在邹衍身旁的徐福正色道:“这头小鹿刚刚降生于世,正在嗷嗷待哺之时,难道魏王心中竟没有一丝怜悯之心吗?!”
原本兴高采烈的魏圉脸色一沉,看了看微闭双目的邹衍,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成大事者岂能有妇人之仁。前些时日听信陵君说起,这鹿就好比天下。这天下嘛,自然是强者得之,弱者失之。”接着伸出右手指着小鹿:“此等之物来到世间,无非是被强者分食罢了,我等若是怜悯此物,岂不有违天意乎?!”
徐福有意起身辩驳,却见邹衍微闭双眼轻轻摇了下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宦者令趴到魏圉耳边低语了几句,魏圉看了看坐在魏无忌下首处的陈政,点了下头,嘴角浮现出阴冷的笑意。
“既然这位公子号称是楚国的名医,必然知晓这头小鹿的妙用,何不指教一二?!”宦者令站在主座旁得意地看着陈政,又扫视了一下坐在陈政一侧的魏无忌。
陈政起身走到小鹿旁蹲下,伸手抚摸着小鹿,口中喃喃道:“这小鹿若指天下,那天下又为何乎?”
“哈哈哈哈!”魏圉大笑道:“天下?天下当然是华夏九州了。”
“得民心者得天下,失民心者失天下。上天有好生之德,故天下唯有德者居之。若是残暴不仁,犹如背道而驰,离道愈远则愈加危险,直至人神共愤,终落得千古骂名。”
魏圉冷笑一声道:“吕不韦,你好大的口气!今日本王将此猎得之物带到这里,本想与邹子先生分享这鹿血的一番美味,岂容你在此夸夸其谈,满口的道德之说?!什么背道而驰,什么好生之德,简直是一派胡言!这世上本就是弱肉强食,强者自然是猎鹿之人,弱者只能是躺在那里任人宰割。若真如你所说,那秦国的白起杀人不计其数,怕已接近百万之众,如今人家白将军还是活得好好的,你说的上天又在哪里?!上天?笑话!你的那个上天怎么连一个白起都杀不了呢?!难道说,白起杀人之时,你的那个上天睡着了不成?哈哈哈哈!”
当“吕不韦”三个字从这位魏王口中脱口而出时,在场的魏无忌和徐福心中都是一惊,只是邹衍依然微闭着眼睛不发一言,蹲在小鹿旁的陈政也没看出什么反应,只是在那里安抚着奄奄一息的小鹿。
魏圉看着陈政恶狠狠道:“本王平生最恨的就是欺瞒本王之人!”接着扭脸看向宦者令:“这位吕公子煞费苦心远道而来,今日当着邹子先生的面,自然不能怠慢。还不将本王备下的礼物拿上来,更待何时?!”
随着宦者令的一声招呼,五个王宫侍卫分别端着一个木盘走了进来,每个木盘上放着一个方形的漆盒。
侍卫们将五个红黑相间的漆盒放到了魏圉、邹衍、徐福、魏无忌和陈政座位前的桌案上,随即退了出去。
徐福好奇地端详着面前的漆盒,不由自主地伸手将漆盒的盖子向上打开,突然发出“啊”的一声惊叫,盒盖脱手掉落在了地上。
只见徐福面前桌案上一个骷髅头摆放在那里,两个空洞的眼窝正在盯视着面色惨白的徐福,里面似乎传出阵阵阴森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