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代挣脱了几下,怎奈右手被廉颇紧紧攥着,又见廉颇不依不饶的神态,只好晒然一笑道:“廉老将军这是何必呢,老夫与吕老弟许久不见,这不是开个玩笑嘛!哈哈哈哈!”
李牧凑到近前:“是啊是啊!苏先生与吕大哥是老朋友了,这故人重逢,正当痛饮一番才是。”
“咦?这是何物?”苏代的眼睛盯着徐福手中的龟甲,趁廉颇迟疑之际,右手摆脱了廉颇的控制,信步走到徐福身前。
“哈哈哈哈!”赵胜笑道:“苏先生可知此物奥妙否?我等何不各自归座,听听苏先生为我等说一说此中天数呢?哈哈哈哈!”
徐福看了看微微点头的邹衍,将龟甲递到了苏代手中。
众人各回座位,只有苏代站在客厅中间,饶有兴致地端详着龟甲。
看了许久,苏代抬头道:“今日诸位龟甲占卜之事,若是老夫没有猜错的话,可是与此番秦赵之战有关?”
“高!实在是高!”赵胜满面红光道:“苏先生果然名不虚传,仅仅看了几眼这龟甲,竟能知晓我等占卜之事。”
苏代一摆手:“不知邹子先生对此有何高见?”
邹衍一笑:“老夫不擅此道,苏先生见多识广,必然知晓此中天数。”
苏代眉头一皱,心想,邹衍这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留着这个坑让我往里跳嘛!嘿嘿,老夫也不傻。
“方才这龟甲在这位小兄弟手中,看来这位小兄弟也非等闲之辈。”苏代转身看向徐福:“老夫早年只是听闻,用这龟甲占卜无不灵验,至于…”
没等苏代说下去,陈政打断道:“我说老苏,你就别谦虚了,既然龟甲在你手中,我等就差将耳朵洗洗听你的高论了。你就别至于了,长话短说,这龟甲之上占卜的结果如何?”
苏代心里这个气!我们纵横家的语言艺术是无论何时何地,先让别人说,在别人说的时候察言观色、随机应变,别人如果说对了、并且把大王们说高兴了,自己再顺坡而上,爬到山顶上一阵摇旗呐喊、旁征博引、添油加醋、振振有词,把大王们说得更兴奋、更高兴,顺手捞上一笔。别人如果说错了、并且把大王们说得皱了眉,自己再落井下石,站在大王们身边一通滚木雷石、万箭齐发、急风骤雨、风卷残云,把大王们说得更气愤、更火大,顺势倒打一耙。总之,世上的道理能否站得住脚,全凭大王们的心意。
眼下可好,乌贼的触角伸不出去了。
“对对对!”赵胜催促道:“苏先生就别卖关子了,我等洗耳恭听先生高论。”
苏代故作神秘地拿着龟甲,围着炭火正转了三圈儿,又倒转了三圈儿,随后站在炭火旁将龟甲高高举起,闭着眼睛不知冥想着什么。
众人眼睁睁看着静止不动的苏代…
突然,苏代一个急转身,面对赵丹和赵胜呵呵一笑。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当苏代急转身时,这位苏先生的一只袖子在炭火上擦出几颗火星,本以为无甚要紧,但是,星星之火既然可以燎原,那么一只袖子又何足挂齿呢?!
眼看着苏代的一只袖子燃起了火苗,赵丹伸出右手指着苏代,急得说话都结巴起来:“快!快!快…”
不明就里的苏代轻轻一笑:“赵王不必着急,待我慢慢道来。”
赵胜情急之下,端起面前的酒樽就跑到了苏代面前。
一旁的陈政一声“要不得”话音还未落地,满满一酒樽的酒便泼到了苏代的袖子上,本来微弱的火光瞬间变得一发而不可收拾。
苏代这才意识到自己面临的险境,将火光四溢的右臂一阵挥舞,火借风势,风借火势,一个无敌风火轮开始在客厅里四处旋转。
火烧火燎的苏代知道自己今天丢人丢大了,无论如何也不能出了这个客厅,灵机一动之下,就地打起滚儿来。
赵胜看着在地上来回翻滚的苏代,生怕这厮在赵王面前上演一场火烧平原君府的大戏,挥手招呼在场的侍者,叫嚷道:“都是些没用的东西,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帮把手,哦不,还不快帮苏先生灭火!”
当然,平原君府里没有灭火器,七八个侍者跑到苏代近前踌躇了一秒,互相对视一眼后,用各自的脚底板儿上演了一场物理灭火的实战演练。
赵胜大叫一声:“莫踩坏了龟甲!”
客厅里回荡着苏代惨绝人寰的叫声,烟消云散过后,苏代的整条右臂露在外面,上面已满是或黑或红或青的斑驳印记。
难能可贵的是,龟甲还在苏代手中。
赵丹小心翼翼地走到正处于半昏迷状态的苏代身旁,指指点点着对赵胜说道:“还好没烧坏舌头。这…,这可够疼的吧?”
赵胜撇了撇嘴:“可不咋地!这人咋能转眼间就烧成这样了呢?”
“是呀!咋能烧成这样呢?”
陈政走了过来,看看赵丹,又看看赵胜,面无表情道:“二位,方才不泼酒,能烧成这样不?”
赵丹斩钉截铁道:“不能!”
赵胜在一旁咳嗽了一声。
赵丹立刻改口道:“能!绝对能!方才谁泼酒来着,本王如何没看见呢?”
廉颇拿着酒樽凑过来道:“老夫分明看见,平原君方才是想向苏先生敬酒,那酒是一不留神洒在了地上。”说完,顺手将酒樽里的酒洒在了炭火前一步远的地方。
赵胜感激的眼神望向廉颇,两人的眼神碰撞了一下,擦出了几许暗藏的火花。
李牧上前托起苏代的脑袋,轻声呼唤道:“苏先生,苏先生…”
此时,苏代的内心深处已发生了数次核爆,即使如此,这位阅历深厚的纵横家还是微微睁开了眼睛,举起刚刚被集体足疗过的右臂指向赵胜,吓得赵胜后退了一步。
“多,多,多谢平,平,平原君!”苏代有气无力地说完这一句,默默闭上了眼睛,眼角竟流出了一行泪水。
赵胜不好意思地看看在场众人,尴尬一笑道:“这,这从何说起呢?”
廉颇又取过一个酒樽蹲在了苏代身旁。
“啊~!”
现场突然传来苏代的一声惨叫,只见这位苏先生猛地坐起身来,两只眼睛都布满了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