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听,这女主着实美貌又显贵,魂思便投入了进去。
婉樱迈着步子向前,仆从退下,紧接着画幕上又出现一佝偻老太。老太伸手搭上婉樱的胳膊,二人贴近。
“太后见婉樱端庄灵秀,心下欢喜。她道:“吾儿灵帝李挚寻好女入主中宫,哀家见汝才色兼绝,可愿配吾儿?”魏迦陵模仿太后的声音,衰老与严厉并存。
此话一出,大家紧紧盯着婉樱。
只见婉樱单手掩面,随着动作摇摆轻轻吐出一个“呀”字来。
魏迦陵虽是男声,这个字却吐得十分到位。突兀而惊讶的感觉将婉樱的惊讶表现得淋漓尽致。
婉樱似是察觉自己失态,忙握了太后的手道:“圣人尊躯,妾身卑劣,何能配尔?”
太后宽慰她:“汝母是我甥女,汝父位极人臣,如何不配?”
婉樱垂首不言,皮影也跟着做出了羞涩姿态。
魏迦陵顿了顿,将两人皮影撤下来。
众人没有看够,一阵唏嘘之时,画幕上又出现了一列仪仗,拥着銮辂前行。
“天子娶妻,六礼隆重,占卜月日,告以太庙。如此一番费心后,终于得娶皇后。”
仪仗只过了一瞬,随后画幕又空了下来。
下一刻,上面出现了一男一女。
女子仍是婉樱,不过装束显然变化,凤冠霞帔,双手执中宫玉印;男子貌比潘宋,高大俊伟,霸气凛然。
婉樱见了男子,先是叩拜行礼道:“皇帝舅父万岁安康。”
灵帝开口:“皇后还用旧称?”
魏迦陵戏谑地用灵帝的口气说出这句话时,明泉宫众人哄笑一声。
明月也执纨扇跟着笑了。
画幕上的灵帝弯腰扶起了婉樱,二人靠得越来越近,让所有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以往见婉樱,朕只当做是后辈,未曾多看你。如今相见,的确娇艳貌美。”灵帝端看了会儿赞道。
婉樱羞怯地抬头看了灵帝一眼,又垂下了头道:“陛下英姿,料想仙人也是如此。”
灵帝虽是婉樱舅父,却只比她大六七岁,婉樱也才年方二八。二人此次成婚,显然对彼此都颇为中意。
众人皆以为这帝后二人定然成一段佳缘之时,画幕上又空了下来。
接下来出现了一位骑马挥剑的男子,却正是刚刚成婚的灵帝。
“大婚之夜,本应小意温存之时,边疆传来急报——匈奴进犯,已连续攻下光州三郡。”魏迦陵的声音好像变得冷漠起来,“帝王震怒,御驾亲征,以彰大周国威。”
刚成亲就要去边关,这是怎样的悲催的命运?
宫人们也不好受,叹息之声此起彼伏。
再看画幕之上,灵帝骁勇奋威征战沙场,匈奴大军被打得节节败退直至溃不成军。
“这一仗打了两年,最终大周胜利,灵帝凯旋归来。”
画幕上的灵帝褪下铠甲,又换上帝王冕服。
他的身影迫不及待地左右奔走,似乎是在寻找皇后婉樱。
众人焦急地望着,恨不能自己变成婉樱一下跳出来。
婉樱的身影从边上映出,她缓慢地向前行走着。
灵帝看到她,一把抓住她的手。
“婉樱!朕回来了!”
婉樱却甩开了帝王的手:“汝是何人?!竟假冒天子,冲撞后妃?!”
众人惊诧之时,魏迦陵平静淡漠的声音响起。
“原来这两年因思虑成疾,婉樱已经不记得他了。”他声音低沉中带了丝入戏的悲苦,让人心酸。
众人正难过之时,画幕突然暗了下来。
宫殿陷入一片漆黑。
“抱歉。”魏迦陵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我带来的灯好像坏掉了。”
“殿下莫怕。”关苋和另几名内侍道,“奴这就拉开帷幔。”
明月看得正起劲时猛然被打断,整个人也蔫了。
她百无聊赖地挥着纨扇等待光明时,猛然觉得眼前刮过一阵微风。
是郁香的味道,还带了点胡椒的辛味,温温热热地扑面而来。
明月正疑心之时,关苋他们已经拉开了宫殿中的帷幔。
阳光在这一刻涌进殿中,刺得明月睁不开眼。
等她适应了光线以后感觉鼻尖的味道依然尚存,而她周围一丈之内皆是空空荡荡。
有宫人急着想看结局,便上前问道:“王爷,灵帝和皇后后来怎样了呢?”
明月忽略了刚刚的小插曲,也好奇地望着他。
“后来…”魏迦陵看着明月,轻轻咳了一下。
“后来在灵帝的陪伴下,婉樱自然想起来了一切,两个人便在一起了。”
内侍们欢呼雀跃,毕竟大家都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
魏迦陵命仆从收拾了影戏的箱子后,走到明月面前。
“殿下对这出戏可还满意?”
明月颔首:“王爷会讲故事,这故事也甚是有趣。”
“殿下喜欢就好。”魏迦陵俯视着她,笑意深深,“以后殿下想看戏,随时召我。”
明月笑得温柔:“好。”
午膳也是一起用的。
魏迦陵修养极佳,进食中不言不语,举止投足皆是从容缓慢的优雅矜贵。只是异常挑食,除了香蕈其它一概不碰。
饭毕,明月问起来他为何不吃其它食物,他只微笑:“因为味觉太过敏感,进食其它食物便会反胃。”
光吃菌子居然也能长这样高?明月心里腹诽。
饭毕自然要出去走走的。
看到公主和未来驸马一起走动,明泉宫众人有眼力见地避开,为这二人创造独处的时光。
“今天的戏,结局不是你说的那样吧?”明月看得出魏迦陵并不是喜欢圆满结局的人。
魏迦陵俯首看着她柔美的侧颜,微微眯了眼睛:“是,殿下。”
明月在一处蔷薇丛前驻足。
“既然不圆满,看不到结局也好。”花丛中有各色彩蝶环绕,明月盯着它们,眸子里似也染了斑斓。
夏贵妃远远地看着女儿和身侧的俊雅男子并行,说话间明月还一直掩面娇笑。心下觉得女儿的终身大事有了着落。
关苋端来茶奉上:“殿下和王爷着实登对,陛下和娘娘总会放心了。”
夏贵妃只笑了笑,接过茶饮下。
魏迦陵看着她默了一会儿,突然出声:“殿下想要什么,臣都会替殿下办到。”
明月歪头笑着看他,似乎不太明白他说的话的意思。
魏迦陵伸出自己的右手,手掌宽厚白皙,看上去便养尊处优已久。
“殿下的喜好,臣早前便打探了。殿下喜欢话本,臣便去学了影戏。殿下喜欢翡翠,臣便年年上供珠玉。”
“臣一直倾慕殿下,想要得到殿下,故这次来向陛下交出部分兵权以示诚意。”
“臣仿造明泉宫的样子在南阳建了一座小行宫,陈设也与明泉宫无二,臣想,殿下肯定会喜欢。”
“当然,殿下若不想离京,臣便搬来元京。”
“殿下想要什么,臣便为殿下去争。”
“殿下若不厌烦臣,可否试着接纳臣?”
魏迦陵吐字依然缓慢而低沉,每句都带了蛊惑,引诱着明月接纳他。
明月从袖中拿出一把镶着珠宝的匕首道:“这把也是你送的?”
魏迦陵颔首:“是,殿下。”
她拔出鞘来,仔细地望着匕首上反射的光影,依稀可见自己的眼睛和额间殷红的花钿。
“魏迦陵。”明月突然唤出口。
魏迦陵以为她考虑好了,袖中的另一只紧紧攥着的拳头终于松开。
“此前我虽未见过你,但我谢谢你为我编织了这样一场美梦。”她说着,偏头望向夏贵妃的方向。
刚刚还在饮茶的夏贵妃,此刻却像一块木头一样一动不动,脸上甚至还泛着笑容。
不仅是她,周围侍奉的宫人,甚至蔷薇花丛里的蝴蝶也俱是僵停在半空中。
魏迦陵神色大惊。
他睁大了漆黑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她的脸,试图从她面上找出一丝试探来。
然而并没有。
他不信自己处心积虑做的局就这样被识破。
“你是怎么…”
明月看着木头美人一样的夏贵妃,眼眶噙出了泪。
“因为我父母不是这样的人。”她擦了擦眼泪,却止不住地掉。
“我的父皇虽然不务朝政,沉迷修道。可他在被孙贺逼迫退位时去太庙自戕。他知自己上无颜见先祖,下有愧对百姓社稷,所以不想继续苟活。他是柴魏的罪人,可他也是个有气节的君主。”
“我的母妃早便不在了,多数人都不了解她,所以你只做出一个温柔的影子——你不知道吧,她其实是个极跋扈的性子,并没有梦里这样温柔。”
“如意一直陪着我,所以你完全做不出来她的影子,只能给我一个关苋企图混淆我的记忆。”
“虽然不知道你究竟有什么目的,但我还是要感谢你,这些天我过得很开心…”
“因为我已经很久没有梦到她了…”
明月看着夏贵妃的影像渐渐模糊,瘫在地上泣不成声。
魏迦陵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浓墨一样的眼中满是不明晰的复杂情绪。
他慢慢开口,仍是低沉又迟缓的语调。
“这次是有人助你,殿下。臣放你走。”
“我们会再见面的。”
明月猛然抬头,只见魏迦陵和四周宫墙花廊一并消失,天地之间只余下一片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