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
“晦气!”他破口骂道,“今天怎么特娘的这么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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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月白将人一路抱回了花家班。
班主刚刚醒过来,坐在门口抹眼泪。一眼瞅见秋月白怀里抱着的人,也不敢上前去看,一只大手掩住面部,身子开始一抽一抽地颤。
秋月白看了他一眼,侧了个身子将人抱进去。
花家班得了信,这几日不会再出戏。戏班子里的看台上有几个伙计正布置着,还高高地架起了两张白幡。
中间布置好的席上,南侧正燃着长明灯,还插着一碗白米饭,供了一炉香灰。
秋月白将人放在布置好的席上,定定地看着人,也不言语。
班主难受地直不起身子,好半天才挪到秋雨跟前。
“这丫头来的时候就那么一点儿,看着长得脆生生的,凶得很。戏班子什么没有,非要拿那把破刀。”班主想起那一日来就心痛,抹着眼睛絮絮叨叨,“我将她赶出去,她就在外面讨饭,讨够了再回来偷刀…一把破刀也没什么,只是那曾是一个客人赠的。那客人说过,以后有个丫头可能来要这把刀,求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将刀给她。若是真的见到她,能赏她一碗水喝、一口饭吃就再好不过。”
“我琢磨着这丫头出去也是要饭,不如留下来跟着我,这样既不算将刀给了她,又算是给她饭吃,我的承诺也做到了。”
“开始她还不乐意…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又乐意留下了。这一跟就是好几年。中间咱们也吃过不少苦,这丫头受过不少委屈,愣是没吭一声,将个男孩儿扮到底了…”
秋月白听着班主说话,不知为什么,心里越来越闷。
秋雨来的那一日,他也是在的。
她就是个年幼的小偷,兵器架上的武器琳琅满目,她只盯着那把最旧的刀。偷一次没到手,便再来一次,他们整个戏班子的人合力才抓住了她,见她年纪小,口音也不像是西北一带的人,一时心软便放走了她。
没想到她又来了,仍是执着地想要那把刀。
“那是我的刀。”那时的秋雨便是这样说的。
班主便再没有将她赶出去,反而让她留下来,给她吃喝,还教她唱戏。
本以为十岁的年纪再拉筋会晚,没想到秋雨轻轻松松地将腿举到了头顶。
“合该吃这一碗饭的!”班主赞道,“直接上台都成了!”
那会儿他就在扮杨四郎,只是苦于戏班子里的师兄弟们长得一个比一个磕碜,竟没有一个漂亮的铁镜公主。
不过自打秋雨来了,铁镜公主的人选便有了。
虽然有些小,不过那扮相看起来比自己的师兄弟们强得不止是一点半点。
秋雨很敬重他,除了跟他演对手戏时常常将大半的戏台让给他发挥,还在唱完戏后给他递茶水帕子。
秋月白想,或许是因为花家班最拿得出手的便是自己,这小孩只是想着抱他的大腿罢了。
这一抱就是五年啊。
他抬了抬眼皮,感觉眼睛酸涩不已。
班主在还一旁抹眼泪,想来是伤心得很了。
他却没有多少伤心的感觉,还是那句话,唱戏唱多了,已经入了戏,便很难再有自己的情绪了。
他拿了个蒲团来,坐在秋雨旁边,一直坐到下半夜也没合眼。
慕秋雨是班主捡来的孩子,可也并不是奴籍。按照民俗,大魏平民停灵三日,第四日出殡。
毕竟是个普通人,出殡也没有什么可张扬的,埋的地方也简单——轰雷山脚下一处空地上。
“这孩子喜欢蔷薇花,等天暖和,给她种上。”班主望着那座小坟头继续抹眼泪。
秋月白还是面无表情。
“以后不要抽烟了吧。”他突然说。
班主讶然——这是秋雨被抱回来之后秋月白第一次开口说话。
班主感觉他的情绪有些不对,低声问:“月白…你怎么了?”
秋月白仰头看着轰雷山顶峰上,摇头道:“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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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的人,说死就死了?”
明月简直不敢相信,如今不再向外奔波,就算是安然地躺在肃王府,居然也会出人命。
她指着萧潋怒道:“怎么回事!是不是你身边风水不好?怎么走哪儿死哪儿?”
被冤枉的萧潋及时上前抱住她,低低地哄道:“人是魏迦陵杀的…跟我没关系…若真是风水的问题,那也是他的风水有问题。”
明月更加气愤了:“他在你家里杀人,你怎么不拦着他呢?!”
这下萧潋是真的没辙了。
“咱们那日一起出去的,你忘了?”萧潋小心翼翼地出声提醒,“当时只有李非白一个人在西苑,慕秋雨来找我,我不在,就自己去了魏迦陵那儿。”
明月这下回想起来了当日的情形,好像的确是跟着萧潋去了大营。
“…那真是太可惜了,没准儿咱们都在的话,她就不用死了。”明月想起来那用情至深的铁镜公主心里就难受,“多好的姑娘啊,唱得好,模样好,心眼儿也好…”
“可惜,生得不好,运气不好。”萧潋叹息,“她跟你倒有几分相似之处。”
明月不解:“哪里相似?”
“责任心。”萧潋捏了捏她的鼻头,转身将碎星刀拿出来给她看。
“她父亲本就想遗弃这把刀,好让慕家后人不再受蔷薇刀法拖累。只是她年幼便学成刀法,一直不肯放弃光复蔷薇刀法的希望,这才一路追到光州寻这把碎星刀。”
明月摸了摸碎星刀,感觉它这几年来都像是没有出过鞘一般。
“那她为什么又放弃了呢?”
萧潋想起秋月白,只能说出或许可能会有的一个猜测:“兴许是…发现这世上还有比杀人、比蔷薇刀法更值得珍重的东西了吧…”
明月也猜到这一点,闷闷地靠在他怀里不说话。
次日。
光州今日出了一件大事——花家班撤了戏台子。
缘由是当红小生秋月白不想再唱戏了。
无数大姑娘小媳妇在听到这个消息时,芳心碎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