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玲珑一手抓着儿子的小手,另一手猛擦了几下脸。
“上次来还不会叫娘,现在会喊了。”她的声音有些哽咽,但仍是欣喜的,“阿意,再叫一声听听…”
“娘——”软糯糯的声音再次传来。
燕玲珑又开始擦眼睛。
她弯腰跪在地上,低头透过石砖的洞洞去看自己的儿子。
明月背过身去,百无聊赖地踩着堆在树下的那团积雪。
那厢燕玲珑兴许见到了自己儿子的小半张脸,又开始絮叨。
“昨晚下了雪,家里地龙烧了没有?怎么出来也不戴手套,万一生了冻疮怎么办…”
院墙另一边的钟伯应道:“夫人放宽心,刚入冬就架起地龙,昨夜烧到后半夜,小公子嚷嚷着热,要脱衣裳。奴怕冻着他,不敢让他脱。手套一直戴着呐,奴听到您的哨声这才帮小公子褪下来的。”
燕玲珑吸了吸鼻子,又道:“钟伯,我真是不知道怎么感谢你…阿意,你乖乖在家,要听阿公的话,知道了吗?”
钟意也不知听没听懂,“噢噢”地应了两声,忽地又开口道:“娘,爹…”
明月好一会儿没听到燕玲珑说话。
一回头,又见燕玲珑用袖子擦脸,过了好一会儿才道:“爹和娘有事,可能以后都不会来看阿意,阿意是男子汉,要好好的…这样爹和娘才会常常来看你…”
恍惚间,明月想起了夏贵妃。
她死前也是这般说:“我的月牙儿,以后自己要好好的,娘会看着你。”
可是她再也没来看她。
明月抬起头,从枯树的枝丫里盯着天上明晃晃的太阳看。
雪后碧空如镜,天朗气清。
明月看了会儿太阳,觉得眼睛有些刺痛。
她伸手揉了揉眼眶,撇嘴无声地嘟囔了一句——
“当娘的都喜欢骗人。”
燕玲珑还在那儿跪着骗她的小孩。
跪久了腿有些发麻,小腹也闷闷地痛,可一见了儿子这些疼痛便都算不上什么了。
一刻钟的时间很快便到,钟伯在里面催促:“夫人,小公子要去用膳了。”
燕玲珑一愣,似是有些不舍。
她咬了咬牙道:“那就…去吧…快去吧…”
钟意不想走,又将小手伸了过来:“娘——”
燕玲珑捏着他的小手,低头凑过去亲了亲。
“娘会再来看你的…阿意,去吧。”
亲完觉得不够,又亲了一下:“…去吧。”
墙的另一面渐渐没了声音,明月扭头望去,见燕玲珑依然保持着跪着的姿势怔怔地望着那块已然被堵上的砖缝。
明月上前,用未曾伤到的左手搀住她:“起来吧。”
燕玲珑“嗯”了一声,借着她的力道站了起来。
膝盖上都是脏污的雪水,燕玲珑也不介意,整个人如行尸走肉一般跟着明月一道向前走。
将将行了两步,她突然转身又跑了回去。
还是那块勾玉,还是那两长两短难听到爆的音节,明月站在原地,默默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