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见有客人来,忙迎上去。打量了一眼陆子昂,确定穷书生一个,热情立刻退下去一半。
再打量一眼月荷,哦,也是个穷……
等等,她头上的这根簪子,可值不少钱呢。
伙计变了态度,笑道:“二位客官,想看点什么?小店文房四宝,字帖书籍,应有尽有。”
月荷开门见山地问:“有笔吗?”
“有有有!”伙计更高兴了,通常这种目标明确的客人,最后都会买点儿什么走,“客官您随我看,您看这个,这是小店前几天刚到货的湖笔。”
“湖笔?”月荷歪着头重复,一脸困惑。
伙计见她不懂,介绍地更卖力了:“是啊,这湖笔可大有来头呢。文房四宝中,笔墨纸砚的笔,指的就是湖笔。而本店的湖笔,正是来自湖州南浔善琏镇,那个地方,可谓是湖笔之乡啊。”
“那,湖笔和普通的毛笔,有什么分别?”
“哎呦客官,这分别可大了去了。湖笔,又称为“湖颖”。所谓“颖”,就是指笔头尖端有一段整齐而透明的锋颖,咱们业内的人,称之为‘黑子’。‘黑子’的深浅,就是锋颖的长短,这是用上等山羊毛经过浸、拔、并、梳、连、合等近百道工序精心制成的。诗人白居易曾以‘千万毛中拣一毫’和‘毫虽轻,功甚重’来形容制笔技艺的精细和复杂,所以有‘毛颖之技甲天下’之说。”伙计说得头头是道。
月荷不懂这些,不过听上去好像很厉害的样子,便道:“那,这湖笔多少钱?我要一支。”
“不贵不贵,客官,您来巧了,这湖笔因着刚到货的缘故,正搞活动呢,一支只要五两银子。”
月荷愣住了,下意识重复:“五两银子?”
“是啊,”伙计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客官,这价格可真真算不上贵。您大可出去打听打听,外头的湖笔,若是出自南浔善琏,都要七八两呢。我们店才开张,所以才亏本卖,想攒点口碑和人气。”
月荷犯难地攥住自己的钱袋子。
她只带了三两银子,离五两,还差二两呢。
她没买过文房四宝,还以为一支笔,最贵也就一两银子顶天了,竟是没想到,贫穷限制了想象。
陆子昂是多通透的人,当下便看出了表妹的为难,出声道:“我看这湖笔,也无甚特别的,想是被捧高了。月荷,我们走,去别家买也一样的。”
他这么说,一旁的伙计就不乐意了:“看这位公子也是个读书人,怎么会不知道湖笔在毛笔中的地位。湖笔与徽墨、宣纸、端砚并称为‘文房四宝’,怎么可能像你所说,无甚特别呢。”
月荷见这湖笔还怪厉害的,略一犹豫,道:“要不这样,你把笔留着,我这就去取钱。”
“这……”伙计还从未听过这样的要求。
“很快,我保证,一柱香之内,我一定回来。”月荷又扭头,对陆子昂道,“表哥,你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回来。你别走开,我很快回来。”
说完,她就急匆匆走了。
陆子昂知道表妹在钱庄是没有户头的,毕竟就那几个钱,三瓜俩枣,钱庄瞧不上这生意。
所以,他也不解,表妹能有什么办法。
果然,月荷说到做到,还不到一柱香,她就快步赶回来了,腰上的钱袋子,目测沉了不少。
“伙计,把那湖笔包起来吧。还有你刚刚说的,什么什么墨,那个多少银子一块?”月荷问。
伙计见穷姑娘摇身一变,变成了大客户,马上接话道:“您是说徽墨?那个三两银子一块。贵是贵了点,但我们小店的徽墨均出自安徽黄山,有落纸如漆,色泽黑润,经久不褪,纸笔不胶,香味浓郁,丰肌腻理等特点。拈来轻、磨来清、嗅来馨、坚如玉、研无声。一点如漆,万载存真。”
不等月荷开口,他又道:“倘若和端砚一起买,那就便宜些,共八两银子。我们的端砚,也是有讲究的,产自广东肇庆,石质坚实、润滑、细腻、娇嫩。用小店的端砚,再配上小店的徽墨,研墨不滞,发墨快,研出的墨汁细滑,书写流畅不损毫,字迹颜色经久不变。无论是酷暑还是严冬,用手按其砚心,砚心湛蓝墨绿,水气久久不干。”
月荷听得头大,道:“都包起来。”
“好嘞!”伙计乐得两眼眯成一条细缝。
他去柜台后边打包,陆子昂眼尖地注意到,月荷头上那支白玉兰簪子不见了,低低叹了口气:“你这又是何必。普通的笔,普通的墨,普通的砚,又不是不能用。咱们不要,退了吧。”
“我不退。”月荷执拗地摇了摇头,“你们读书人不是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吗?你做的文章那么好,我也想你能用更好的文房四宝。论才华,在我心里,你配得上这世间最好的一切。”
陆子昂定定地看着她,又是一声叹。
月荷安慰他:“那簪子是小姐赏我的,你若是觉得过意不去,将来做了大官,买更好的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