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宣自书架旁拖出个漆柜,将藤鸟碎片一枚一枚地拾进去摆好。柜内收拾着许多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儿,甚至有一枚桃核。左手边整整齐齐地码放着数十套检,绳结上的漆封无一不是萧琅的手笔。
容宣在检中摸了半天,从里面摸出一只敛翅的机关鸟,成色尚新。
他拿着机关鸟思忖片刻,将鸟放了回去,随后又犹豫着拿了出来,紧接着又放了回去……如此反复纠结三四次,容宣最终还是将它放了回去,合了柜门重新拖回书架旁边藏起来。
回头他又打开漆柜拿出机关鸟把玩了一会儿,心中暗幸钟离邯未能将这只鸟处理掉,否则今日他只能盯着一堆碎片发呆了。
屋外微风正煦,日光洒金,填满了每个角落和缝隙,细小的浮尘在光束下看得一清二楚,如四散流萤。
容宣倚墙望着房前院内。
杨柳枝下偶有仆从往来,家老田叔与庖芈拎着新鲜蔬果自对面廊下走过,青菜叶上的露水滴出一道长长的痕迹。燕于檐下啁啾,带着初夏的轻俏伶俐。
他心里想着,若萧琅仍在,这般风景应多几分明媚。
忽有少上造家仆送来一包茶叶,道是部下外出归来顺道带的,只是家中无人喜茶,便分了两包给容宣和明义送了来。容宣无甚好礼可回,便令其回去转告龙非,待相舍门开再请他往“容宣逍遥”饮秦酒。其人喏喏应下,连忙回府回话去了。
饮茶之风于东原风行数载,烹茶花样繁多,然容宣仍对此道无感,再多花哨亦不如沸水一烫罢了。
他掂掂茶包,沉甸甸的,心想潮了可惜,遂往厨房要了两瓢沸水盛在壶里,拎着三两只小角往竹林去了。
那竹林里有座矮亭,尝为太女门客时他常于亭中闲坐练琴。此刻林中未有阵法遮掩,北望可清晰看到竹北院的矮篱与四季长盛的红叶树。只是院中人去楼空,红叶早已遍地。
林中冷清幽凉,容宣不禁打了个寒颤。他取出五六片茶叶倒入角中,提壶注入沸水,抄手盯着那碧翠茶叶被水冲得茫然失措上下翻飞。
沉皎来时所见正是容宣心事重重地盯着角中茶汤的一幕,他只当是那人又想起了师叔,难免暗叹情之一字实在苦心劳神。紧随其后而来的容恒见状亦不敢多语,悄无声息地走进矮亭给容宣披上了一件衣裳,垂手侍立一旁。
“相国,”沉皎低低唤了声,“有信。”
容宣又斟了两角茶汤,“念罢。”
“是。”
沉皎解开绳结,从检中抽出五六片简牍,自第一道开始念起。
“时六日,平始出城。翌日,至官道,驻一日。又日,始越官道,邯无恙。九日,……”
听罢,容宣疑道,“西夷并未迎战,双方至今未动兵戈?”
“正是。”
容宣颔首,“继续。”
“越邑附近现黑金矿两座,丰蠡深谷尝闻金革之音。”
原来丰县并非只是私自开矿敛财,竟是蓄了兵刃。
容宣吹开茶叶,轻啜一口。柔柔清香满腔,所感与以往大不相同,有些事竟瞬间想通。
“十日,商主驷入夷,收鹿、彘,价高无限,收粟、菽、麦,时夷贵鹿彘。”
“师驷何以做这赔本买卖?”
“鹿与粟为墨家与儒家所订,彘与菽为兵家所订。燕蚺巨子认为夷鹿灵巧肉实,可堪大用,孔芳院长则用以观赏食用。”
鹿作观赏之用?这是哪般理由?容宣觉得不是自己听岔了便是夫子想岔了。
“赵主沉疴,夷主促赵太子履约亡原,太子拒。”
“嗯。”
沉皎将最后一片简牍递给容宣,“相国,这是给师叔的。”
“她同琅琅有甚可聊……”容宣嘀咕着接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