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太燥,夏风太热,冬风太冷,话都被你说尽了!”萧琅跳下软榻追着他打。
容恒躲到容宣身后,“这都是君上说的,臣下只是转述!”
容宣立即将锅甩出去,“是嬴涓说的,我也只是转述。”
萧琅瞥了他一眼,“你与嬴涓的关系何时变得如此良善了?”
容宣当即笑道,“只要是为你好,我二人一向统一立场。”那个小傻子好忽悠得很,看在他实话实说的份上我懒得跟他计较!
萧琅无趣地嘟囔了一句“没劲”,自架上拿了卷书便跑去了侧殿说要小憩片刻,随手将容恒的小零食也顺走了。
容宣给容恒使了个眼色,容恒了然地跟了出去。
须臾,其人回返,进殿将户牖关了起来,朝容宣点了点头。
容宣从案底摸出一个青白的小瓶,赫然是嬴涓送给萧琅盛药的那一个,他打开瓶塞将小粒的药丸倒在细布上数了数,同嬴涓说的数目仅剩一半。
两人见状,各自的心一下沉到谷底。容恒不可置信地低声问了句“怎会如此频繁”,容宣摇了摇头,将药丸一粒一粒数着放了回去,到最后一粒时他却犹豫了,握着剩下那一粒有些不知所措。
容恒劝道,“若是少了沉皎肯定会发现的,君上还是放回去的好。”
容宣盯着手心里的药丸许久,又将其握了起来,“嬴涓说过,待此药食尽,琅琅必会身中剧毒而亡,我不能让她死!”
“可嬴涓也说过,君后伤病情势日益危急,来势剧烈短促,极有可能因一时无法承受的剧痛而……”与其病发时活活疼死,容恒倒宁愿萧琅安乐舒服地熬下去,他相信苍天有眼,定能在药丸食尽前找到救命的办法,他也相信萧琅,因为她是无所不能的阴阳家方士,她侍奉的神明一定不会坐视不管!
容宣掐着药瓶,掐得指节发白,他盯着药丸缄口不言,黑色的药丸好像细布上的一个污点,丑陋得刺目扎心。
容恒几乎是用强夺的方式将东西从容宣的手里抢了过来,他将药丸补齐,又趁沉皎不在的空隙偷偷摸摸地将药瓶塞回了原处。
待他回到明德殿时,发现容宣正坐在殿前的台阶上远望小雪漫天,他赶紧取了衣裳给那个心事重重的人披上。
天上雪花依旧在飘,地上依旧毫无痕迹。
“我忽然想起多年前的一场大雨,我便如今日这般坐在相舍书房的廊下。”容宣忽然低声絮絮道,仿佛只是在说给自己听,又仿佛在说给容恒听。“那时我好像还年轻,在她身边的还是沉萧阿姊……你还记得沉萧吗?”
“臣下昨日才去探望过阿姊。”容恒自是记得。
“是我糊涂了……那天我同她吵了一架,那是我们相识近二十年以来的第一次剧烈争吵,后来她说要杀了我。”容宣低下头看着阶沿积聚的零星雪花,蓦然想起了那高高挽起禁锢在发冠之下的银白的头发。“我想了一整夜,终是恨极,便想用非常手段留下她。”
“君后定是开玩笑的。”
“方士不可信口胡说,她是认真的……也许她曾经真心动过杀我的念头,幸好我一直阴魂不散地缠着她。”
容恒对此有些起疑,他也曾听闻阴阳家的传说,但萧琅那整日胡说八道的嘴怎么看都不像是正经阴阳家方士该有的。
“其实我早该料到的,从她频繁对我说谎欺瞒开始,我早该料到她胆敢如此的缘由,可惜我那时被无名先生的嘱托冲昏了头脑……事到如今一切都晚了,嬴涓的话不过是宽慰我、宽慰他自己罢了……我想,她再也杀不了我了。”
容恒寂然无声,容宣亦言尽于此。他将脸埋进交叠的手臂中,或许是因为年岁渐长的缘故,他逐渐丢失了尚算年少时的那份勇气与偏执的决绝,越发觉得力不从心,脆若雪花。